林西诚一直在沉默。
过了一会，阮清终于沉不住气，她咬咬牙，道：“违约金我会如数照出！林董，实在是对不住！”
林西诚转过头来。他今年四十出头，正当壮年，但这几年的忙碌，尤其是这一次的打击，让他的外表略有显老。
他神情疲惫，心力憔悴，面上全无光泽，只有腰板仍旧挺直。他把视线转向阮清，那双灼灼的眼睛，在此刻显得十分无神。
林西诚迈步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中取出一份文件，脸上勉强挤出笑意，道：“当初的签约文件就在这里，你拿走吧！违约金就按合同的一半支付，当初签约时写的违约金过高，对于你来说也不公平！阮清，你是一个好苗子，在跃然影视的这一年，公司没能让你进步，反而耽误了你！那一半的违约金，就当是公司对你的赔偿吧！”
赔偿当然只是开玩笑的说法，像阮清这样的情况，根本就不会有赔偿一说。而正是因为林西诚这样说，就让阮清更加觉得过意不去。
“林董……”
“公司的情况你也了解，就算硬留下你，也没什么用处！你现在走了，那一半的违约金，还能让公司偿还一部分债务！你不走的话，我还打算让人劝你走呢！”林西诚低着头，把合同推了过去。
阮清能感觉到林西诚的酸楚。他完全是在强颜欢笑。公司的签约演员接连出走，现在就连一姐都挽留不住了！这是浸透了他心血的公司，而今走到了末路，他怎会好受？
把合同推出去后，林西诚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把身子摔在椅子上，用双手撑着脑袋，声音发颤，道：“别再多说了，你走吧！天虹影视很不错，前景也好，你在那边好好发展！”
此刻再说什么，都已不再合适。阮清拿过合同，轻声道：“多谢！”然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林跃迎面走上去，打个招呼，道：“清姐！要走了？”
阮清面上稍显尴尬，随即笑着掩饰道：“你都听到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选择去天虹影视，也是人之常情！”林跃笑了笑，转而道，“清姐，我打算用跃然影视的余资投拍一部电影，想邀你明天下午试镜，你愿意来么？”
他和阮清只是泛泛之交。但阮清毕竟是跃然影视的一姐，能留下阮清，不管是对跃然影视还是对林西诚来说，都有很大的意义。阮清之前拍过的电视电影他看过一些，演技还算不错，若是能雕琢一番，必然能更上一层楼，有问鼎一线甚至顶级影星的潜质。
阮清睁大了眼睛，吃惊道：“你要拍电影？”
她和林跃的接触不多，但对林跃的印象却相当深刻，当然，这印象不是从林跃本身得来的，而是从林西诚时常的吹嘘中得到的！
林西诚这一生最得意的事有两件，而从白手起家到身家数亿的传奇经历不在其中。第一件事，是拍过数部电影；这第二件事，就是儿子争气，从小到大，就没让他操心过。
在高中时，父子俩经常同看一部电影。在儿子面前，林西诚对电影的鉴赏能力简直被吊打。林西诚会看，会感动，知道某部影片好，却不知道好在哪里；而林跃对镜头，画面，色彩，节奏等等方面都能说的头头是道。就算是起争执，也是林西诚每次完败。
上大学后，林西诚经常会打电话给林跃的班主任询问情况，而林跃的班主任对林跃也极为赏识，经常在电话里称赞林跃，说他脑中偶尔闪现的点子能让老师都为之震惊。
这让林西诚极为受用。尤其是这两年公司的影片接连扑街，他的第一件得意事再也不好提起，于是对林跃更加吹的起劲，一分的才华，都被他吹嘘成了十分。
以林跃现在的眼光来看，之前那个林跃充其量就是个小导演或者初级影评人的水平，在同龄人中，算是十分不错，但在内行看来，就多了些稚嫩。不然，跃然影视拍一部扑一部的历史就不会发生。
尽管阮清听多了林跃的天才之名，但当她听到林跃说要拍一部电影时，还是觉得荒诞不经！年轻的演员多了去，但你见过几个年轻的导演？何况这个“导演”才刚读大二，今年尚未满二十。在导演界来说，这就是个毛都未长齐的雏儿！
而且时机也不对。如果是之前，跃然影视家大业大，出资给公司的少东家拍一部游戏之作，亏了就全当打个水漂，也不会伤筋骨。
现在呢？跃然影视濒临倒闭，还让林跃拍电影，在阮清看来，这是99.99%会失败的事，所以这只会让跃然影视雪上加霜，欠债更多！
阮清觉得林跃可能只是开玩笑，但林跃再一次的邀请让她知道自己想错了。
“不错！剧本我已经写好了，等会我就把电子版发给你，等清姐看完剧本，如果有意向，希望你明天下午能来公司试镜！我诚挚地邀请你！”
阮清看着林跃。她能看出林跃眼中的认真和执着，她感觉眼前的林跃和她印象中的林跃有了极大的差别。模样没有半点变化，但他说话的神态，做事的方式，都让她觉得他仿佛在一夜之间就褪去了稚气，变得成熟。
尤其是他的那份从骨子中透出来的自信和昂扬，让阮清看的有些失神。也许他真的能力挽狂澜？
当这样的念头在阮清心中闪过时，她立即把它掐灭了。想什么呢？这念头荒唐可笑不？她怎么会觉得一个大二的学生能拍一部可以拯救一个即将倒闭的公司的电影？连名导吴雨森都落的灰头土脸，更何况林跃？
阮清失神片刻，道：“林董同意了吗？”
林跃看了眼办公室，笑道：“还没和我爸说，不过他会同意的！”
其实阮清的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这问题根本就是白问的。林西诚本来就是个电影疯子，不然也不会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转行专注于投拍电影。如果不是他的专业知识不够，他甚至会亲自操刀拍摄。
如今儿子要当导演拍电影，那也算是变相圆了他的梦，补全了他不能亲自下场的缺憾。在别人看来，这是冒险，是冒傻气，是白日做梦，但在林西诚眼中，这是一种满足，是自然而然，是天经地义。
就算儿子失败了，那又如何？不过是债务扩大罢了！大不了，他重操旧业就是，以前能白手起家，以后也一样能在巨债下翻身！
阮清神色复杂，不知道是该佩服林跃父子的精神，还是该嘲笑他俩的傻气。
她轻轻点头，道：“好的，我先回去看看剧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