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改装过的黑色牧马人狂野不羁地驶入三圣乡地界,驾驶者硬派的作风赋予了它即使在平坦马路上也难以掩饰的越野风范。蓝色M3在牧马人庞大身躯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娇小,那呼啸声乍听起来竟像是疲惫的喘息。
汽车越往前,马路两边的行道树便越发浓密,忽地给人一种马路变窄的假象。牧马人突然在一个路口快速左转,随即出现汽车漂移后的青烟和刺耳声响。蓝色M3冲了一个黄灯,不甘示弱地跟着飘逸而去。它娇小的身材显示出巨大的优势,转弯行云流水,刹车声音自然流畅,轮胎并没有冒出青烟。
驶过弯道后,前方豁然开朗,错落有致地出现一片稀疏的现代建筑,这便是CD艺术家的云集之所。这些现代建筑大多被绿植富有节奏的包裹起来,形成一个个风情别致的院落,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个开放式的独栋别墅区。
牧马人无意于路边的风景,快速驶入了一幢深灰色水泥建筑。建筑立面陈旧而沧桑,但形态规则,每一根线条,每一扇窗户都经过精密计算和设计,显露着精确的科学之美。细看还会发现,这幢建筑打理得整齐而干净,显然花费了不少时间。
林之一注意到,这个小院水泥门柱上镶嵌着一块铸铁铭牌,上面镂刻着“誓言之血”四个宋体字。蓝色M3驶入小院后,先前自动开启的铸铁大门又匆匆合上。这令蔡铭谅颇感惊讶,因为这是他首次在三圣乡艺术基地见到这样的设计。进入小院后,是一小段颠簸的石板路。小院的地面全部由形状不规则的小石板铺成,石板缝里长着浓淡不均的小草,整体看上去像一幅巨大的抽象画,汽车行驶在上面,有种越野的快感。
刚停好车,几只健壮的金毛犬就像从建筑里穿墙而出似的冲了过来。林之一迅速躲回了车里。两只金毛犬爬在车窗上,兴奋地叫了起来。其它三只则冲向了秦雪珂。蔡铭谅对着一只金毛露出虎牙,那只金毛随即露出牙齿还击。
秦雪珂来不及关车门,被金毛这么一冲,索性打开了车门。三只金毛毫不客气地冲了进去,在里面翻来覆去地找个不停。剩下两只见它们上了车,便丢下M3,上了牧马人。
“它们都很温顺,不用害怕!”蔡铭谅见林之一怕狗,便走到她这一侧,护着她下了车。
“你不会是带我们来看艺术品的吧!”蔡铭谅诧异到。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快下来,多多!”秦雪珂看了一眼蔡铭谅,然后用一块鸡胸肉把躺在汽车后座上的一条大金毛吸引了出来。等金毛跳下车,她果断关上了车门。
“等会儿你就知道来干嘛的了!”秦雪珂干净利落地说。她身披一件米色风衣,紧身的蓝色牛仔裤把长腿的线条修饰得完美无瑕,硬朗的马丁靴迈着矫健的步伐在石板上铿铿作响。
蔡铭谅拉着林之一疾步跟着秦雪珂,那几只金毛犬正围着她不停的打转和疯跑。蔡铭谅看看秦雪珂,再看看林之一,突然心生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他感到很惊讶,因为就在前天,他还是只钟情一个女人,不惜为之而死的男人。但这一刻,他看着秦雪珂心却在蠢蠢欲动。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碰上这么漂亮的女人,却是第一次这样蠢蠢欲动。
“你们两个磨叽什么呢?快进来!”秦雪珂走到玻璃门前,门自动打开了。她站在门边等候蔡铭谅和林之一,等到蔡铭谅跨入大门的时候,她附耳小声说道:“哥哥刚才想什么呢?”
蔡铭谅木然地摇了摇头,作为最无力的辩解。即便在此刻,他脑海里的那些蠢动都还未完全散去。蔡铭谅有种偷东西被逮住的窘迫,他责怪自己刚才竟然把秦雪珂知人心思的能力这事给忘了。可就连这一点秦雪珂也知道了。相反,此前他还对秦雪珂是否真的拥有这种能力持怀疑态度,而这一刻他已经完全相信。
门后是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个方形天井,天井中央360度人工瀑布哗哗地冲击着一块黑石。天井四周种满了斑竹和兰草,一些兰草开着幽香扑鼻的花。绕过天井,一间巨大的二层艺术工作室豁然扑入眼帘。
这间工作室实际上只是一个挑高超过八米被上下半隔开的架空空间,挑高的一面是一排巨大的落地窗户,窗外绿植的斑驳光影正穿透落地玻璃投射在灰色地面上。整个隔层由工业味十足的钢结构搭建而成,底层和隔层由一副钢架旋梯相连,和隔层的结构一样,钢架旋梯也是一副工业时代的蛮横嘴脸。工作室的另一端放着一台古老的燃煤火车头,那是这空间里工业风格的极致。
工作室里充满着调色油和墨汁的味道。大小不一的几个工作台随意地摆放着,上面堆满了宣纸、毛笔和颜料。墙面上斜靠着许多油画,上方挂着许多中国画和书法作品,书法尽是些看不懂的文字。
“大清早的来搅和,还要不要人睡觉了!”一个头发蓬乱的脑袋从隔层边缘的护栏伸了出来。随后听到一句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他妈谁啊!这么讨厌。”
“滚!”还没等到头发蓬乱的家伙反应过来,秦雪珂立即做出了有力的回应,不大但清晰的声音在空间内形成了强烈的回音。先前的娇嗔立刻哑然。头发蓬乱的家伙见是秦雪珂,裹着张毯子就冲了下来,拖鞋在旋梯上踏出蹦蹦的声响。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川大历史系的高材生,我们的大艺术家,史祖。”秦雪珂漫不经心的介绍着,甚至都没看他一眼。林之一打量了一番史祖,这哪像是什么高材生,简直就是刚从垃圾堆里睡醒的乞丐。
“见笑!见笑!”史祖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林之一,见对方也在观察自己便下意识地把毯子裹紧了些,即便如此仍未能挡住秋裤上的几个小洞。不等秦雪珂介绍完,便用右手抓住毯子,伸出左手与他们握手,见蔡铭谅和林之一都不回应,便尴尬地缩了回去,转而问秦雪珂:“这次又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先把你楼上那位,不!那几位给我请走!”秦雪珂语气坚决,不容争辩。
“人家睡得好好的,怎么好意思……”史祖犹豫到。他的话还没说完,秦雪珂利剑般的眼神便刺向了他。于是,他马上掉头冲向隔层,嘴里还念叨着:“马上就搞定她们!”
只听见几个女人不情愿的抱怨声,随后便响起了啪啪啪的巴掌声,再后是骂声和诅咒声。不多时,几个头发蓬乱衣衫褶皱不堪的女人从隔层走了下来,眼里充满着仇恨的目光。显然,这目光针对的是秦雪珂和林之一。当这些目光与蔡铭谅目光交错时,瞬间就变得温和起来,甚至还有一丝胆怯。史祖一路嬉皮笑脸地把她们送至长廊的尽头,远远地还能听见响亮的巴掌声。
关上大门后,史祖快速跑了回来。他已经换上了睡衣,脱掉秋裤后的小腿张牙舞爪地伸展着浓密的腿毛,与其有些秃顶的脑袋构成了强烈的对比。史祖好像并不在意这一切,直奔主题地问雪珂,“快说说,这次又有什么重大发现?”
秦雪珂看了看蔡铭谅,史祖瞬间就明白了。他围着蔡铭谅转了几圈,准备凑上去摸摸捏捏。但他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因为蔡铭谅苍白的脸色和犀利的目光令他感到畏惧。他转而把手伸向了之一,嘴里还念叨着:“这个也是新发现?”
哎呀一声!史祖的手被蔡铭谅半空截停。如他所料,这个脸色苍白的家伙有一双钢铁般的手,钳住手腕的疼痛几乎令他昏厥。“快救救我!老大,快救救我!”史祖大叫到。
“跟你说了他是重大发现,还敢招惹他的女人,不想活了。”秦雪珂并未制止,只是幸灾乐祸地揶揄史祖,见蔡铭谅下手似乎有点重,才开口到:“这双手还有价值,别拧断了。”
“对呀!拧断了就不值钱了。”史祖求饶到。蔡铭谅随即放开了他。在他看来只不过轻轻捻住他的手而已,根本就没用什么力气,因此对方的反应令他有些惊讶。
“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秦雪珂说着便向火车头走去。史祖跟在她后面迈着奇怪的步伐,活像一只披了块床单的蚂蚱。
火车头前,一尊《雅典学派》中的德谟克利特的雕塑安静地蹲在那里,像是在守护着火车头。秦雪珂走到雕塑前停了下来。史祖知趣地停在了秦雪珂身后两米开外的位置。秦雪珂握住德谟克利特手中的笔在那个雕刻的纸板上快速地写了些什么,史祖伸长脖子窥探却一无所获。
秦雪珂把笔归还给德谟克利特的间隙,火车头从中间的衔接处轻盈地分开了,几乎没有什么声响。与此同时,架空层落地窗的窗帘早已闭合多时。
秦雪珂走了进去,一束温暖的光从地下照射到她的脸上,这是CD难得一见的阳光。史祖连蹦带跳地跟了上去,看起来他对地下的一切已经觊觎已久。林之一跟着走了过去,阳光照在她洁白的脸上,好像每一根发丝都将燃烧。
“怎么了?”林之一发现蔡铭谅怔怔地站在原地,惊奇地问道。
“奇怪!”铭谅惊奇到。他发现自己本能的害怕这种光。“难道是吸血鬼的心理暗示导致的恐惧?还是自己本能地感受到了这种危险?”他思忖着。
片刻后,蔡铭谅走到了地下暗门边,挽起袖子把手臂伸到强光里面。果然,强烈的刺痛感令他迅速收回了手臂。再看看手臂,本来苍白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但这种变化很快就消失了。
“不用试了,这光应该会对你起作用。”秦雪珂头也不回地说,好像脑后长了眼睛能看清蔡铭谅正在把手臂伸到鼻子前嗅,所以继续问到:“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一股焦味儿?”
蔡铭谅点了点头,但脚步一点也挪不动。
“看来你是八级以下的血族。确切地说,你身上流着八级以下血族人的血。”秦雪珂头也不回地说。一边在墙上一块灰色的触摸板上逆时针划出了小小的一段圆弧,然后说道:“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