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生缓缓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飘忽的蓝色，近乎虚无。
人死之后，如果元神不灭，会堕入轮回，这里是哪一道？
“这里是我的世界……什么是轮回？”
陈道生站起来，第一时间运转元气，却发现自己已经灵台空空。他叹了口气，活动四肢，还好，都健全，肉身也没有什么伤口，自己还活着，只不是做梦，也不是轮回路，只是不知道在哪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陈道生问道，四周空荡无物，也没有回音。
“我也想知道，我醒来之时你已在，正如你醒来之时看到我。”
“你说，这是你的世界，你与那魔花是什么关系？”陈道生问道，满眼诡蓝，和那巨花没关系才怪。
“魔花?你是说沙斯哈多那？”那声音略显稚嫩，但更多的是一种冷漠。
“那是你的叫法，此花汲取精气为己用，与邪魔无异，”
“沙斯哈多那是我的船，有人召唤我来，我的船需要力量打开通道，我来了那人却不见了。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
“知道我是谁有必要吗？你说有人召唤你，是谁？”陈道生问道。
“我怎么知道，沙斯哈多那的种子飘散于万界，只要有人种下并且生长，就与我签订契约，花开之日我即降临。”
“呵呵，你可知你的降临，是以数百条性命为代价？”陈道生冷笑道。
“所有的生命都是力量的不同形式，弱肉强食，万界如此。”那声音冷冰冰，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你说召唤你来之人已经消失，那你为什么不离开？”陈道生不想和这个声音探讨生命的话题，他试探着问道。
“我没有力量打开通道，除非沙斯哈多那再次开放。”
“那还是算了，你这沙什么花，开一次代价太大。那个……既然我没死，你能不能放我出去？”
“沙斯哈多那已经长成，只需要一点力量即可打开通道，比如你。”
“你是说，只要吸了我的元气，你就能离开这里？”陈道生狐疑地说道。
“我不需要骗你，这一界没有任何值得我留下的理由，我可不想困在这里。”
“那好吧，我相信你，来吧！”陈道生闭上双眼，张开双臂。
“来干嘛？”那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比如懵逼。
“来吸干我啊……”
“…………”
“吸完就快点离开，你不属于这里，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够吗？”
“我能感觉到你内心是心甘情愿的，你真的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离开？”
“别啰嗦了行吗？命是我的。”
“好吧，其实我刚才在骗你，你一个人的力量连沙斯哈多那塞牙缝也不够。”
“有意思吗？！我一个被你折腾的这么惨的人，好不容易有了点道行，现在也没了，稀里糊涂死了又活了，还被你囚禁在这里，你TM居然还骗我！”陈道生破口大骂。
“额……我只是试探你的心性，你是个好人……”那声音再次有了情绪波动，很尴尬。
“我是不是好人，轮得着你来发卡吗？你要不吸了我！要不就放我走！我懒得和你在这里胡扯！”
“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你居然还有脸叫我冷静……好吧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暂时不能回去，沙斯哈多那每跨一界，所需的力量都会数倍增长，而且还需休眠一段时间。”
“那你就在这里游山玩水也不错，只要你不害人，几千人精气这样的等同力量还是不难找的。”陈道生循循善诱、
“你会帮我吗？”
“这怎么又成我的事了？我就是个凡人，你也说了不够塞牙缝的，我怎么帮你？”
“哦……那好吧……”那声音似乎有些失望。
陈道生再次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意识消失之前，耳畔似乎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带着一种难言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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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道生缓缓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飘忽的蓝……，不是，四周是一片明亮，天空如洗。
远处跑来一队城兵，带头的是一个和尚。
“阿弥陀佛，刚才有人说这花海自己裂开，然后你就被吐了出来。”无问双手合十，话语轻快，掩饰不住的喜悦。
“道生先生，你没事吧？”小泽也来了。
陈道生摇摇头，回头看向那蓝色花海，巨大魔花依旧摇曳在天地之间，飘然若梦。
“道生先生，解药很管用，那些染病的人都已经逐渐痊愈，只是已经死去的人救不回来了。”小泽低声道。
上千条性命啊！陈道生摇头一叹，忽然问道：“我在里面多久了？”
“一日一夜，如今是第二天了。”无问说道。
算一算，自己送出小泽之时，也就是前一天下午，在那蓝色空间醒转逗留了片刻，竟已是一夜过去。
“五叶有消息么？”
“还没有，你送出了解药，潘靖年更是决定不上报，就地消化，他还说，明日上密折只说普通疫病，已经控制住了。”
陈道生没有说什么，意料之中，阳州地处偏远，城主本就是一言决断，城中十几万人，只要瘟疫不外传，千把人没了不算什么事儿。
天地不仁呐，只是苦了芸芸众生。
“回家吧。”陈道生扭头就走。
无问一头雾水，“不可，万一这魔花有何异动怎么办？”
有异动？有异动也得看着，这东西的力量陈道生在里面就能感觉到，能被人以这么多人性命召唤来的东西，差不了。
“回家再说吧。”陈道生忽然有种无力感，才当了两天修士，再度回归凡尘，居然有些不太习惯。
“道生先生……”旁边的小泽忽然开口。
“先生，我能跟你走吗？”黑瘦少年有些局促，但眼神依旧明亮地望着陈道生，有些许期盼。
陈道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把手放在小泽的肩上，问道：“小泽，你的家离这不远吧？那你娘……”
小泽不作声，目光望向那片蓝色花海，，眼中无尽哀伤。
陈道生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走吧，回家。”
小泽咬了咬嘴唇，跑到花丛边缘，跪下磕了三个头，随后头也不回地追随陈道生离开。
城那边哀鸿遍野，城这边依旧是桃红柳绿。
小院子还是那么幽静，一日一夜未归，只有百无聊赖的小云夔在院子里啃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见到院门打开，立刻屁颠屁颠地奔过去，咬着陈道生的裤脚耍赖。转而看见小泽，立刻龇牙低吼，小红眼睛瞪得溜圆。
小泽见状没有害怕，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蹲下递给咯嘣，肉干很硬也很筋，口感舒适，咯嘣嗅了嗅便一口叼了，冲小泽摇了摇尾巴，去一边儿啃去了。
“这小家伙莫不是家里养惯了，怎么越来越像狗。”陈道生见了念叨着，领着小泽进了偏厅。
陈道生一屁股坐在软软的垫子上，拎起一壶残茶咕嘟咕嘟喝光，四仰八叉地瘫倒在地板上，失了修为，才觉得身心俱疲如此难受，就像要死去一般，很想睡一觉，睡到天昏地暗。
小泽垂手侍立一旁，见陈道生睡去，于是拿起旁边的薄毯为他轻轻盖上，自己蹑手蹑脚出门，将屋门关住，转身去了厨下，准备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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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道生做了一个梦，他已经很久不做梦了。
之前虽然不是修士，但自己精通药理，跟着恩师也没过过苦日子，身体底子在凡人中算是顶尖了，每日精气充足，基本没有梦魇，修炼之后更是打坐周天代替了沉睡。
他梦见自己行走在一片龟裂的大地，四周混沌无边，他的嘴唇和皮肤也无数处干裂，沁出血丝，想喝水，很想很想，但无疑是天方夜谭。在这寸草不生的荒芜中，别说是能喝的水，连一丁点儿微小的水元都感应不到。
他麻木地走着，不知道方向和距离，也不知道要不要休息，他的思维里只有两件事，向前走和想喝水。
这一走似乎过去了好久，走到自己都觉得是个梦，但又无比真实；走到感觉已经不是梦，但又不知如何跳离。
积聚了好久的力气，他咬了一下舌尖，想从这个看似梦境中醒来。
疼，很疼，但没有流血，也许是他失水过久，血已经快要枯干，还在继续走。陈道生有些慌乱，这真的不是梦境吗？自己只不过是睡了过去，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的双腿似乎不听使唤，只是继续走，还有疯狂的对水的渴望。
他试过无数次之后，终于放弃了“这是一个梦境”的想法，这一走就不知是多少步，多少天，多少年。
没有任何预兆，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嗅到了水的味道。
一滴清水突兀地在嘴边出现，浸润在他干裂如山岩般的唇边。
陈道生艰难地张开多少年没有阂动过的双颔，伸出舌尖，向那滴水。
堪堪触到水滴的时候，他停住了，又伸手将那滴水拈花般留在指尖，然后昂头向天地之间屈指轻轻一弹。
一瞬间混沌消散，降下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