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靖年摆摆手,闵行住口不言,脸色不大好看,眼神阴鸷地看着陈道生。
“道生所言极是,是我忙于寻找如何解决这魔花的对策,疏忽了对百姓的体恤。”潘靖年温言道。陈道生此时已经是个修士,对待仙门中人,潘靖年还是有所尊崇。
见潘靖年如此礼敬,陈道生也不好说什么,转而问道:“潘大人,对这魔花观察进展如何,无问现在何处?”
“唉,毫无进展,从医道而言,这花毒已经超出城中良医的所知范畴,我已经吩咐人张贴告示,悬赏城中高明修士前来助阵。”
“大人可曾使人向大城和朝廷求援?”
“嗯……再等等,我阳州城高人不少,我就不信解决不了这件事!”潘靖年的目光望向他处,语气清淡地说道。
陈道生心中暗叹,潘靖年选择隐瞒不报,事情解决了功劳是自己的,解决不了再上报也不迟,只是这些百姓,多耽误一天,就有不少人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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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魔花依旧在自顾自地喷云吐雾,而且似乎长高了,比羊肠山里的青杨还高。
无问一身月白僧衣,席地而坐,和面前的诡蓝花海洋相比,显得有些渺小。
陈道生走到近前,在无问身旁坐下,自怀中拿出一株小蓝花,看看,再向着那巨花瞧瞧,若有所思。
“道生,你身上元气激荡,似乎刚刚与人斗战完毕?”无问闭目轻言。
“是啊,和五叶一起,把一个清溪境巅峰修士灭了。”陈道生看也不看无问,云淡风轻地说道。
无问:“…………”。
清溪境修士是什么人?大师我见了都要绕道走,三品武者和四重剑修才敢对抗一下,清溪巅峰如果术法高超,举案齐眉来了二打一,也不一定那么容易赢,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认真的。”陈道生冲着远处带人巡视的闵行一努嘴,“抓走五叶的就是他们家老祖宗,前工部侍郎,中书令闵其周。”
无问睁开眼睛,终于有些认真起来。
“气息平稳,心跳规律,眼神里还有一点儿得意,你没撒谎。”
陈道生简单地叙述了经过,无问听后默然良久,低宣佛号。
“你早上就在这坐着,对于这个东西,你有什么想法?”
“此物闻所未闻,刀斩火烧皆不能绝,金能克木,如果昆仑能有高明术士前来,或许能有办法,我南无寺镇魔之经也当有用,可惜我实力未到,不能诵。”
“这二者皆需要时间,更何况潘靖年根本没有送信出城,目前阳州城里这么大的事,出了城门也许无人知晓。”陈道生想起来香回楼那一对师兄妹也是修士,但看上去修为也是差强人意,估计帮不上什么忙。
“希望五叶能带就来好消息吧!”陈道生起身向前,伸手拨开花海叶丛,看了一眼下面的干尸。
“和尚,这边花丛下面都是尸体,你说,那巨花的下面,会是什么呢?”陈道生突然问道。
“估计是更多的尸体吧。”
“我问过城主府清点伤亡的官吏,药园里的药工和附近失踪的人,一共是二百三十八人,而这一大片花丛,下面肯定不全都是尸身,尤其是那株魔花之下,应该另有他物。”陈道生出神地看着那朵花,眼神清亮。
“药学本草有云,奇毒之物柄天地怨气而生,其侧则必有相克之物为伴,和尚,我想进去看看。”
无问忽地抬头,“你想好了?”
“都说出口了,后悔也晚了。”
“我和你一同去。”
“不必,你我总要留一人在外面照应,那花海之下如果有问题,你我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招呼。”陈道生摇摇头。
“……那好,你准备何时进去,是不是要和潘城主打个招呼?”无问没有继续纠结此事。
陈道生想了一下,说道:“一个时辰之后吧,我需要回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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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陈道生一个人潜入那花海之中?”潘靖年皱着眉头,并未对先斩后奏的行为表现出很多情绪。
“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那就随他去吧,一个一境修士而已,还以为自己多大能耐。”闵行说道,话语中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之意。
无问心知与他们毋须多说,招呼打了就好,当下合十施礼退出,看也不看闵行一眼。
望着无问的背影,闵行故意大声继续说道:“世上有些人就是自不量力,还妄想当救世主,城主,我家老祖宗应该快要到来,我们还是准备迎接吧。”
“我佛慈悲……”闻此言的无问抬了抬眉毛,步履轻盈地走了出去。
诡蓝花海另一边,陈道生见到巡守城兵远去,于是走到近前,定了定神,迈步走了进去,周身已经细密地布了一层金元护住,枝叶触及他的身体立即化作齑粉。
行走渐渐深入,枝丛也开始高密,数十丈之后已经有过人之高,陈道生如同行走于丛林,那茂密蓝色枝叶之下,是姿势各异,面目惨烈的干尸,被根须深入体内汲取元气,阳光透过花瓣投射下来,花丛内色影斑驳,光怪陆离,如同噩梦。
潜行大概数百丈左右,陈道生面前一空,那密集的花丛已经不见,换之而来的是一片宽阔的空地,十几根巨大的根须扎入地底,支撑起上面的一株巨花,已经完全张开的四瓣半花瓣将上空遮盖严实,花干上布满了蓝色囊包,看上去让人十分不适。
顾不上欣赏眼前似乎不属于此界的奇观,陈道生立刻在这片空地上仔细搜索起来,他有一种直觉,这一趟必有收获。
仔细将这一片空地翻了个遍,陈道生手里拿着一片地衣,一截根须发呆,这片空地几乎寸草不生,能视为物的,就只有地上零散的地衣和这些粗大根系。
陈道生满怀希望将神识在这两样物品上扫来扫去,却发现地衣只是寻常苔藓,而那根须断开则枯萎,就是一截朽木。
“一定是遗漏了什么……”陈道生有些焦急,开始扩大搜索范围。
就在他伸手拨开距离中央最近的一丛枝叶之时,忽然感应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陈道生一怔,这里一片死地,哪里会有气息?莫非……
他急忙将花丛分开,却看见一个少年双目紧闭,被枝叶缠绕,身体虽然已经枯干不少,但却尚余些气血,那一丝气息便是自他而发。
“小泽?”陈道生马上认出了这少年,正是为他研磨药粉的城西摆摊少年。
这是他在花海之中发现的唯一存活之人,也极有可能是这些干尸之中唯一的活人。
陈道生连忙骈指如刀,聚集金元,将缠绕少年的枝叶斩断拆除,然后把小泽拖了出来,放在空地上平躺,少年面色惨白,脸庞已经枯瘪不少,陈道生以真元查看,见少年体内只是精气流失,经脉倒是未见损伤,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渡入一丝元气,并在元气之中并入些许天地水元,缓缓对少年已经干枯不少的经脉进行润透。不多时,小泽的面色已经有了些许缓和,他将元气留存在小泽体内,使其自行循环,这样倒是不能治愈魔疫,但是让小泽暂时恢复一些体力,还是能办到的。
做完这些之后,就只有静待小泽自己慢慢恢复了,是否能意识苏醒,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陈道生继续自己的搜索,不过等待他的依旧是失望,花丛里除了干尸别无他物。
再次环顾四周,他发现粗大花干上的囊包,似乎鼓涨了不少,不由心里一动,走到跟前,指尖延出一截金元锋刃,轻轻一划,囊包立刻流出一些透明的粘稠液体。
“这东西要么剧毒无比,要么或许就可能是解毒之物。”
陈道生略一沉思,随后去花丛那里,寻到了一株长于干尸眼中的小花,他凑近花蕊,散去周身护体元气,收敛经脉内循环的元力,尽量让体质接近凡人,然后深深一吸,将那花蕊中的花粉尽数吸入体内。
一缕甜香自他的鼻腔窜入,他感觉一些粉末迅速化为莫名的微小物质,有生命一般向经脉流去,流入经脉之后,一些没能收敛的元气遇到这些物质,就迅速自发绞杀,剩余的物质迅速远离,看来这就是修士难以中毒的原因,这些东西害怕元力。
陈道生于是又连续吸了不少花粉,感觉摄入量足够,方才来到花干之旁,取出一个小瓶,接了一整瓶的无名液体,盘膝坐下,等待毒发。
不一会儿,陈道生感觉周身有些发烫,四肢开始颤抖,有高寒症状出现,随即他感知到一缕似乎比较霸道的无名物质自经脉上游,直奔灵台元府而来,看来如果让其进入灵台,则就会与其他人一样,扎根于此,自双目生出花来。
为了准确验证药性,陈道生必须让这东西进入灵台,他静止不动,那缕无名物质窜进元府之后,便衍生出无数细小根须,避过数滴玉露,扎进血肉,向上便有成型的花枝生长。
事不宜迟,如果任其生长,恐怕真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了,陈道生感觉体内精气正在流失,他将瓶中液体向口中倒了一滴。
液体入口微苦,但也如同那些花粉一般,化作似有生命般的东西进入经脉,遇见那花粉化作的物质就开始吞噬,并且一化十,十化百地增加,沿着经脉一路奔袭,像是有嗅觉一样,将每一处花粉物质都吞噬殆尽!
灵台中的那缕物质正在生长的欢快,忽然也似乎感应到什么,立即收缩身体,重新化成一缕,想要逃窜,然而已经迟了,液体物质已经进入灵台,一下包裹住它,瞬间就消化掉。
那液体所化物质吞噬完毕之后,似乎感觉无事可做,就在灵台元府之后转个圈,再次进入经脉,竟是化作了滴滴精气,开始滋润起陈道生因为外物入侵而损伤的经脉来,不一会儿就消失全无,与血肉融为一体。
见体内两物相抵,消弭于无形,陈道生心下大定,看来这囊包内的液体完全可以治愈花毒,他起身拿出一个皮囊,割破数个囊包,接满了液体,每人一滴的话,足以将全城染病之人治愈。
找到了克制之物,此地则不宜久留,陈道生来到小泽身边,见少年呼吸匀称,眼睑微动,似乎将要醒转。
陈道生将小泽抱起,准备离开此地,正当他释放元气护身之时,忽然周身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忽如其来的状况让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经脉之中像是刀割一般。
被摔倒在地的小泽悠悠醒转,见到陈道生登时面露狂喜,但仔细看见他嘴角沁血,不由失声问道:“道生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陈道生咬牙忍住剧痛,将皮囊塞给小泽,对他嘱咐道:“小泽……你赶紧离开此地,将这皮囊交给外面一个叫无问的和尚,就说……就说乃解毒之物!”
小泽慌乱之后略显镇定,显然明白自己留在此地于事无补,马上点头道:“先生放心,小泽一定不负所托!”
言罢将陈道生扶着跌坐于地,自己咬牙转身就走!
陈道生聚集剩余元气,双掌一挥,一道火龙咆哮而出,为小泽在茫茫花海之中开了一条路,小泽则头也不回地迅速消失于眼前。
陈道生长出一口气,勉强运气内视,只见自身经脉无数处扭曲,损伤,刚凝成的几滴玉露也消失不见。
整个灵台,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