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此次的金榜第一是谁?”李成问道。
老先生呵呵一笑,“此次有两份考卷的水准都极为高超,无论是破题的思路、技巧,还是经史的博学程度,以及策论的严密都勘称一流。这两份考卷前面可以说是不分伯仲,关键是最后一题才得以分出胜负。”
“最后一题的问题是?”
“呵呵,就知道你要问。最后一题问的是,士习之邪正,视乎教育之得失。古之圣人,创学以教化天下,民智开而四海平。然则,圣人之学难,而外道之学易。大道甚夷,而人常好径……今欲使四海之内,邪慝不兴,正学日著,其道何之从者?”三板先生不徐不疾地将考题说了出来。
李成听了题目眉头一皱道:“此题竟是考究圣人学。”
三板先生呵呵一笑道:“前一份考卷认为,圣人学本不是平民之学,平民之学当与圣人学分开。使事田者事田,务农者务农,为学者为学。使人各有其轨,各司其职,则天下安宜。”
听完第一份考卷的答案,李成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老先生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继续道:“另一份考卷则认为,当今之世,当广兴教育,使普通百姓亦有学习的机会。同时,重视老师的培养。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
听到这一份考卷的时候,李成点了点头,答案与自己心中所想相合。待到听到老先生说出:“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的时候,李成直接弯腰长揖说道:“李成一定要好好认识这位金榜第一人。
在不远处的城楼之上,太子和一干官员正在远眺放榜的场所。站在太子右手边的是崇文学馆的馆长,太子太傅,中书令李固言。李固言白发和胡须都是白多黑少,面容不怒自威,是和郑老先生一样的三朝元老。站在太子左手边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吏部尚书赵宗儒。
太子望着大榜前的人群开口道:“老师可知道此次金榜第一人是何许人也?想不到苏世长也只得了个榜眼。”能被太子称为老师的,当然只有太子太傅,中书省的长官李固言了。李老摸着胡须说道:“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长拿到榜眼也是非常了不起,十八学士全部榜上有名更是可喜。至于这次的新科状元,老夫也是很有兴趣。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有趣,有趣至极。”
就在大家都议论纷纷,猜测新科状元是谁的时候,韩让顶着个黑眼圈才急匆匆地赶到了放榜的地方。看他的样子似乎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唐越到时,榜前已经被围观的人前三层后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韩让!谁是韩让?”
“韩让是谁?四姓七家的人里有姓韩的吗?”
“莫不是十八学士里的某个大学士?”
韩让在人群外好像听到里面有人在议论自己的名字,很明显自己应该是高中了!但却挤不进去,看不到自己考了第几名。
过了一阵子,韩让的后面也围了不少人。这时前面有些人已经陆陆续续让开位置,后面又有人不断地向前挤,韩让就这样被人群挤到了前面。好不容易来到一甲的名单处,抬起头,自己的名字赫然写在最前列!
一甲头名韩让!
在这一瞬间,以韩让的学识修养,头脑里也嗡地一声响。
“我高中了!”耳朵里人潮汹涌的声音像潮水般退去,韩让就这样站在原地被巨大的欢喜包围。
恍恍惚惚,韩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走到茅屋前却发现一个年轻人正坐在河边,身后站了个老仆。听到脚步声,年轻人转过头目如朗星,眉心一条红线,正是唐越。
唐越看到韩让过来,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反手扔了一个小坛子过去。
韩让一把接住,也学着唐越一屁股坐在了河边。
“高中了还不高兴?来!”唐越举起手中的酒。
韩让撕开封泥与唐越碰在了一起。
“你已经看过榜了?”韩让问道。
“哈哈,虽然我还没看,但是我相信你。一大早那就围满了人我挤都挤不进去,所以就先去买了两坛酒来庆祝。”唐越笑道。
“唐兄弟你实在是……自古以来有多少才华横溢之人也都落榜而归。这次我能高中实在是运气使然。”韩让摇了摇头道。
“韩大哥你就别谦虚了,对了,你考了第几名?”唐越道。
韩让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名?”唐越高兴地跳了起来,一把拉住韩让的手道,“走走走!一定要去胜业坊好好喝一顿,顺便去见识见识长安城的第三宝。”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一群人吹吹打打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当前两人是公差的模样,后面簇拥了一大群的人。公差朝韩让和唐越鞠了个躬道:“两位公子,敢问哪一位是河阳举人韩让?”差人说话的时候,身后的人群也在议论纷纷,猜测哪一个才是,无论哪一个都太年轻云云。
“我就是。”韩让站起身来。
“公子可有印信证明。”公差接着道。
韩让点了点头,就从怀里摸出递给公差。
公差验明无误后,才松了口气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公子是本次金榜榜首,新科状元。”说完这句,又响起敲锣打鼓声。唐越则让老唐给了公差些赏钱,公差更是眉开眼笑道:“状元公不光才华了得,还长地一表人才,真乃文启星下凡,还是如此年轻的文启星。”这句话引来了一片附和声。
“明日的杏园探花会,状元公还请准时参加。”说完,公差弯腰用双手递过一个帖子。韩让也弯身接过。一阵喧闹之后,人们也都随着公差而一同离开了。
唐越则拖着韩让跑到胜业坊大醉了一场。
……
杏园在长安城东南角,里面有个弯弯曲曲的大池塘,池塘的周围是漂亮的花园。在杏园附近又有慈恩寺、大雁塔、小雁塔等景观。在平日,大臣和贵族们经常到这里游玩,文人、学者也喜欢到这里来饮酒作诗。这一次的探花宴皇上因为身体的原因特意委派了太子来主持,颖王也派了小王子来参加。宴会上,进士们把装了酒的杯子放在曲江水面,酒杯随水而流,流到谁的面前停下来,谁就拿起杯子饮酒作诗。除此之外,还要请两位最年轻英俊的进士去花园里采摘名贵的花草,分给各位进士佩戴。所以人们把这次宴会叫“探花宴”,采花的人叫“探花使者”。
唐越是和太子一起来的,进园时,进士们都已经到齐了。门口站了两个人,隔着很远唐越就感觉到一股摄人的气势,让人皮肤发麻。这两位是大周朝北衙禁军神策军的正副统领。大周朝禁军分为南衙与北衙。南衙军主要负责长安城城郭及各个城门的防卫事宜,北衙是驻守禁宫,负责皇帝出巡的安全。南衙军隶属兵部,军官大都是兵部的官员。北衙则算是皇帝的私军,担任统领的一般都是皇宫之内的太监。站在右边的是神策军副统领鱼弘治,一位红袍太监,五十岁上下,白面无须,看见太子和唐越来了马上迎了上来。站在左边的是大周朝唯一的紫袍大太监,官封楚国公的神策军大统领,仇士良。仇士良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是太监,身材高大九尺有余,面容粗犷,虽然年近七十,但看上去只有四十上下的样子。说话时声如洪钟,完全没有一般太监说话的那种尖声尖气。
两人走过来时,唐越觉得自己呼吸一紧,仇士良给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就连自己的父亲颖王比起仇士良可能也要稍逊一筹。几人走进园内时,原本喧闹的园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太子微微一笑,开口道:“大家都是我大周未来的栋梁,此次是庆功宴不用拘束。”太子毫不摆架子,在酒宴上频频举杯劝酒。这种举动赢得了士子们的好感,慢慢地大家都放开了拘束。
状元韩让、榜眼苏世长、探花郑修,三人坐在进士中间如众星捧月般。郑修是三大世族的旁系子弟,长相一般,还有点斗鸡眼,有意无意间被所有士子给孤立了。而苏世长和韩让则与大家相谈甚欢,有说有笑的样子。太子为了不打扰学子们的狂欢,逗留了一会儿就走了,仇士良和鱼弘治两个大太监也带着一干兵马跟着离开了。看到这些人走,唐越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们不走那么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也无法实施了。杏园在长安城东南角,离南郊树林不远。唐越准备夜探南郊树林,找出刺客的巢穴。
太子走后,士子们的大都开始放浪形骸了。唐越也举起酒杯走下台与大家一起痛饮。
时间过地飞快,转眼间日头已经西斜。
“既然酒意已足,何不趁兴到大雁塔一游,留下印记?”一个进士突然大声道。
大家哄然称好,齐往大雁塔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