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越不知不觉间走出了长安,来到灞水。眼前是涛涛而逝的江水,唐越想起为自己施展本源逆生咒而去世的母亲,不禁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母亲的牺牲到底值不值得。
“老唐,你说人死之后会去哪里?”
“老奴我没读过几年书,以前在村子常听人说好人会投胎到富贵人家,坏人会变成猪狗。”
“可富贵人家也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烦恼?穷人上辈子也是坏人?因为做了坏事而受穷?”
“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以前村子里有个和尚,总是喜欢说好人有好报。但是我啊总觉得,和尚好像就是为了好多化几口斋饭吃。当年饥荒,多少人饿死,难道他们都是坏人?”
“老唐你这话还是有点意思,你还经历过饥荒?”唐越倒挺好奇,还是第一次听老唐说起过去的事情。
老唐也不说话,只是展颜害羞一笑,满脸菊花盛开,放佛在说:“那可不是,我老唐是谁”。
唐越忍不住道,“老唐就不能笑地含蓄点。”
老唐带着一脸害羞和委屈地给了唐越一个白眼,唐越打了个寒颤决定离他远点。
“岸上的可是唐越兄弟?”河上漂来了一条小船,船上摆了张小桌子,一个年轻人正盘腿而坐,看见唐越后,用手举起了自己手里的筷子大声打着招呼。
“韩兄?船上的是韩兄吗?”唐越朝着小船也大声叫道。
“唐越兄弟相请不如偶遇,趁此良辰,你我对饮几杯如何?”韩让在船上起身相邀。
“韩兄好兴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唐越说完便腾身而起,用脚踏在江面上,几个起落便轻轻落在了小船之上。
韩让第一次看到唐越使出功夫,忍不住叹道,“刚才的动作实在是太飘逸了,我都忍不住想要去习武,不知唐大侠收不收我这个弟子?”
“花拳绣腿而已,韩兄读书养气才是值得我学习呢。”
“公子,我看你这身手啊简直就和神话里神仙一样,老汉我这躺船没白划。”艄公也忍不住道。
小船在岸上觉得小,上了船反而觉得很宽敞。唐越与韩让相对盘腿而坐,“韩兄今日好兴致。”
“实在是觉得离家日久,颇为想念家人,故而泛舟饮酒打发乡愁。今日偶遇唐兄弟实在是惊喜之极,当浮一大白。”
“岂止一白,要二白、三白。哈哈”说完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韩让从船上摸了一小坛酒丢了过去,唐越接住,撕开封口,就往嘴巴里灌。
“好酒!”
“酒是好酒。不过唐兄弟,你好像忘了什么?”韩让忍不住道。
“忘了什么?”唐越茫然地四面看了看。
突然一个破锣嗓子响起:“少爷啊,把老奴也带上船啊”。
“老唐,你先回府,和父亲说我和韩兄聊完就回去。”唐越朝着岸边大声喊道,随后转头对艄公道:“老哥,有劳了,出发吧。”
“好叻!”一声吆喝,竹竿荡起便往江心去了。
“自去年十月离家,经三月赶到长安,又在灞水旁结庐而居二月有余,算算离家也要半年了。”韩让放下酒道,“今日思乡甚切,不知家中妻小如何。”唐越知道韩让是从河阳一路过来赶考,想不到居然已经有了家小。
“韩兄已经成家?还有儿女?”
“有一小女,离家时只有半岁,现在想来已经能够牙牙学语了。”说到女儿时,韩让的语气变得很温柔。
唐越自己还小,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只是道:“恭喜韩兄啊。”
韩让也不介意,接着道:“唐兄弟还尚未成亲?”大周朝男子十六岁成年,行冠礼。但是成婚却可以在这之前,有些十五六岁成亲的也不在少岁,因此才有一问。
“我还早。”这个话题让唐越也招架不住,只好转过话头,“韩兄千里赶赴长安,不知所求为何?为名还是为利?”
韩让盯着唐越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父亲在我三岁时便过世,我是由我兄长带大的。因自觉是孤儿,便少了闲情玩耍,常年在家读书。最开始颇觉读书是件辛苦事,到了后来又觉得读书是件让人自在的事情。通古今之变,察宇宙之机,悲众生之苦。幼年时,我觉得人人都该读书,为何还有那么多人不读书呢?”韩让接着道,“我十岁时,村里有个妖僧用符水咒语治病,欺骗多少无知村民,后来还广收弟子,建起寺庙。他所收弟子都是地痞无赖之流,经常仗着神佛收香火钱,村民不给就一阵暴打。我大哥当时看不惯,想要帮忙,结果也被其那些和尚一阵毒打。我向官府告状,官府却完全不理。我哥卧病在床后,家里也就没了经济来源,没有经济来源就不能安心读书。所以天下才有这么多人不能读书,非为不读实乃是不能读。唐兄弟如此事情,你觉得该当如何?”
韩让一下子说太多,唐越也不知道他问的是对妖僧要如何?还是没有经济来源要如何?亦或是这么多人读不起书要如何?好在韩让也没等他额回答,又说道:“从小看圣人教诲,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只觉得那个离我太远了,若能得功名,只希望让孩子都能读书明理,远离愚昧;让儿孙能恪守孝道,家庭和睦;让百姓能够衣食无忧,远离贫苦。”
唐越明白了韩让的想法,在他的身上似乎看到了三板先生的影子。大周读书人的精气神通过书籍,通过圣人言传承了下来。唐越突然觉得自己有满肚子话想要倾诉,想要把自己内心从未与人说过的话全都说出来。
唐越突然站起,一掌切在了艄公的后颈,艄公身子一软倒在船上。
“唐兄弟这是为何?”唐越突然出手吓了韩让一跳。
“韩兄莫荒,有些话是艄公听不得的,只好委屈他了。不瞒韩兄其实我是皇室子弟,我的亲生父亲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颖王。从小父亲就不喜欢我,甚至还差点杀了我,额头上的伤疤就是小时候被他一刀切出来的。”唐越抚着眉心的那条红线道,“后来,父亲把我赶出了王府,送到白云山。大些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刚出生就被妖人附体。父亲因此觉得我已经不是他的儿子,而是那个想要夺我肉身的妖人。本来我自己也很怕,但是因为一直也感受不到妖魂的存在,慢慢也忘了这事。在山上读书,习武,生活过的也很平静自在。谁知道我的亲生母亲居然病死,且在临终前苦苦哀求我父亲,让我回府。”
唐越灌了一口酒继续道:“等我回到王府我才知道,原来母亲一直在牺牲自己,将自己的神魂之力全部转嫁到我的体内。自母亲死后,我便想要报仇,想要将体内的妖人驱逐然后消灭他。于是我上山拜师,学习道法。可自那以后,我几乎每晚做噩梦,梦中都是妖人过往的经历。老道说我修道的境界越高,离死亡越近。这些年,我一直寻找对付体内妖魂的办法,却也进展不大。反而妖魂在我修炼后越来越强大,现在离它挣开枷锁的时间越来越短。如果最后我还是没办法消灭妖魂,我已经想好了,那就自杀。妖人的神魂已经和我紧紧缠绕,只要我身死魂灭,妖人肯定也是难以幸免。”
唐越一口气将憋在自己内心多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不知为何竟然觉得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唐越的经历,让韩让听得目瞪口呆。
“想不到唐兄弟你的身世如此离奇。曾经我读过一本名为《异物志》的书,书中记载修道到达一定境界之后可称为鬼仙。鬼仙可保持前世的记忆及修为占据别人的肉身,号称长生不死,逍遥自在。本以为书中所说都是怪力乱神之语,想不到居然全部都是真的。可惜韩某一介凡人,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你。”
“别说韩兄你了,就算是逍遥自在的鬼仙也没有办法能够帮我。韩兄熟读各类经典,可听说《大义迷觉经》?”唐越突然问道。
“嗯,曾经在某本书上见过。”韩让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唐越大吃一惊:“韩兄当真知道?实不相瞒这本书关系到能否驱逐出我体内的妖人,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唐兄弟如此信任,几乎是以全部秘密相托于我,我自当知无不言。据传说,此书与另外一本《皇极经世经》并列,是皇极造化道的两大镇派秘籍之一。三百年前,皇极造化道与夏朝联系过密,被太祖联合其他门派剿灭。从此,两本书下落不明。书中猜测这两本书很有可能在三个地方。”
韩让的话让唐越大吃一惊,自己和师傅调查这本书很久,才能够找到线索猜测可能存放的两个地方,韩让居然说有三个地方。
“书上可有记载是哪三个地方?”唐越追问道。
“嗯。”韩让点了点头接着说,“书中猜测的三个地址,一是我大周的皇宫之内;二是如今武学圣地,万佛寺;三则是在当年造化道的掌教造化道人手中。”
“造化道人居然还活着?难道此派还在传承?”唐越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