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流血的独角龙（二）
公园大门旁边的美食大排档呈一字排开。十来间铺子摆卖的都是具有悠久历史的龙城传统小食，各种撩人食欲的香味随着流通的空气四处飘散。
他们首先在一个专门经营酿豆腐的档口前坐下。这是龙城最具特色的一道菜，也是他们的最爱。
档主是个微胖的圆脸妇人，见来了生意，热情地过来招呼：“帅哥靓女，想吃点什么？”
“先来三碗酿豆腐。”龙振不假思索，“大碗的，鱼、肉馅的。”
“慢。”茵茵伸手朝老板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两人和老板都愣住了。龙振小声问：“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咱们去吃牛杂好吗？”
“谁说我不爱吃？”她的表情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
“那为啥？”常宁郁闷了。
她未与理会，而是死死地瞅着龙振：“哪来的钱？”
他怔了片刻，然后故弄玄虚地眨眨眼睛：“这个——暂时还需要保密。”
“不行，一定得说，马上就说。”她板着脸，郑重而认真，“这么大的一笔钱，不搞清楚来路，给我龙肉也吃不下。”
“舅舅给的，怎么了？”看见她怀疑的眼神，他只好作出让步，为了表示自己的坦诚和问心无愧，便索性将笔记本的事全盘托出，完后又加了一句，“还有哪方面不放心的，尽管问。”
“你舅为啥如此大方？莫非那个笔记本对他很重要？”两道柳叶眉一紧，又提出了新问题。
“舅舅本来就不是小器的人，他一直对我很好，每次逢年过节都会给我买衣服、买鞋子，可是一下子给那么多钱还是第一次。”他似乎有点答非所问。
“我问你那本子对他来说是不是很重要。”她灼灼的目光钻子般地盯着他。
“不知道，多少应该有一点吧。”
“你看过那本子吗？上面写了些什么？”这一次轮到常宁提问题了。
“看了几遍，都是一些流水账。”说完又一五一十地念了出来。
“那就奇了，你舅舅要一本十年前的流水账干什么？”她脸上重新聚集了疑云，“莫非里面有名堂？”
“有什么名堂？我看你是小题大做。”常宁有点不耐烦了，招呼档主说，“老板，快上豆腐，我肚子都贴脊梁骨了。”
尽管茵茵这句话令他多少有些不快，但立马就释然了，为了让两人对舅舅有一个大致的印象，他简略地作了介绍：“你们想多了，他一辈子老实巴交，除了上体育课，什么也没干过，再过几年就满四十了，连老婆也没有找到。”
他瞥了一眼端上来的豆腐，招呼两人，“吃吧，凉了就没味道了。”
色泽金黄的酿豆腐，肉馅饱满、热气腾腾，三人吃得鼻尖冒汗，尤其是常宁，边吃边赞，吃完了还意犹未尽，一个劲地舔着嘴唇，说“再来一碗也吃得下。”
“那就再来一碗，怎么样？”龙振瞅瞅茵茵，又瞅瞅常宁。
“别，别，还是留点肚子吃其他东西吧。”
见她反对，他只好作罢。付了钱，又拉着两人来到牛杂铺子。这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沸腾的两口大铁锅内汤水翻滚，诱人的清香随风四溢，切成片状、块状的牛心、牛肝、牛肚、牛肠分别盛放在铁纱橱里的多个托盘内。
三人各自点了自己喜爱的牛杂。伙计将它们分别放入铁锅的汤水中烫热，然后装碗，再配上香菜、蒜蓉、姜末等各种调料，外加一勺锅中的汤汁。牛杂脆爽，既不老韧，又大有嚼头；汤汁鲜美，沁人心脾。吃一口牛杂，喝一口汤汁，真可谓痛快淋漓、其味无穷。
接着他们又分别吃了一碗猪脚粥和几块酸萝卜，后面那玩艺儿纯粹是为了化解油腻。
“还想吃啥？”他手里捏着剩下的几张钞票问道。
“够了，够了，再吃就爆炸了。”常宁摸着滚圆的肚子，“现在我们去哪？”
“回家呗，从早上出来，好几个钟头了，我爸又该惦着我了。”茵茵的眼里贮满了惬意。
“回去干吗？肚子撑得难受，觉也睡不着，不如在街上遛达遛达，消消食，或者去公园找个地方歇一歇。”常宁边说边打饱嗝。
“要去你一个人去。”她瞟了瞟龙振，希望得到他的支持，“我们两个回家。”
“你们的主意都不错，可我寻思，既然出来，不玩他一个痛痛快快，实在是有点儿亏，我们就去古怪巷看看，怎么样？”
一听说古怪巷，两人便一齐来了劲头，一个说：“好呀，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一个说：“我也是，听说最近又有好几间店开张了。”
古怪巷位于老城区西侧一个名叫大草帽的偏僻地方，已有七八百年历史了。原名叫豆腐巷，有两家磨豆腐的小作坊，全城的豆腐都由这里供应，随着城市的扩大和人口的增多，豆腐作坊也逐渐增加到**家。可是后来由于陆续发生了许多令人捉摸不透的怪事，再加上豆腐作坊的不断外迁，古怪巷的名字便不胫而走。
第一件是一间赵姓豆腐坊的妻子在五十出头的年纪生了一个怪胎。夫妻结婚三十载一直无法怀孕，四处求医问药不见效果，绝望之时，抱着碰碰运气的心理，花了二十两银子从一个走方郎中手里买来十副草药，如数服完后便神奇地有了喜。可是日盼夜盼，九个月、十个月、十一个月，直到一年三个月二十一天，才生下一团肉球，骨碌碌地满地乱滚。一袋烟功夫，肉球爆裂，里面走出一只样子怪异、出壳雏鸡般的东西，咯咯啼叫几声之后，迅速地长成了一只金光灿灿的大鸟，在家人尚未作出反应之前便展翅高歌飞出了屋子，然后不知所终。有人说是凤凰，有人说是大雕。
第二件怪事：有一个年轻姑娘名叫芹香，自幼跟一个张姓老板的傻瓜儿子订了娃娃亲，眼看着婚期将到，为了寻找幸福，便偷偷地与自己热恋的小伙龙沙私奔到外地，半年后双双被抓回，龙沙被吊在树上活活地打死，成了张家媳妇的芹香悲愤投河自尽。此后，每到夜晚，巷子里便阴风惨惨，一个青衣女子不停地叫喊着，从巷头走到巷尾，直到天亮方止。有的说女鬼寻找爱人，嘴里喊的是“沙啊沙啊”，有的说女鬼寻找仇人，嘴里喊的是“杀啊杀啊”，直到几百年后的今天，虽然传说中的女鬼已不复存在，但类似“杀呀杀呀”的声音，在夜深人静之时还有人偶尔能够听到。
此外，还有僵尸复活、黄鼠狼半夜敲门、八旬老妪返老还童等等，几乎每隔一二年，就会出现一桩给人带来疑惧、惊悚的奇事怪事，由于居住人口的不断迁离，巷子也逐渐变得萧索冷清，有一段时间甚至成为空巷、死巷。直到最近四五十年，随着荒诞事件的逐渐减少，巷子的人气才得以慢慢的恢复。
巷子不长，街道很窄，墙壁灰黑，地面龌龊，两旁的店铺大多矮小狭窄，个别的屋顶还盖着石棉瓦和铁皮。
龙振之所以提出要过来看看，是因为从去年开始，巷内出现了几间颇具特色的小店，专门制作、售卖一些功能独特、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而最重要的则是上个月开张的“古怪阁”，店主名叫郝古怪，自称先辈曾在古怪巷生活，最近独自一人回到故土。他的商品更是五花八门，怪异离奇得让人叹为观止，有会唱歌的陀螺、能飞起来的自行车、帮人做事守门的小木人等等。
这间店门面不大，装修精致，古色古香。他们来到门口时，看见一群儿童围在柜台前，嘁嘁喳喳的叫嚷声不断地从店堂内流水般地满溢出来。
“人太多了，等他们出来再进去吧。”茵茵收住脚步，皱皱眉头说，“我闻到了一股怪怪的味道。”
“啥味？我怎么闻不到？”常宁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龙振却有点迫不及待：“好像是狐臭味，不过还不算太严重，进去吧。”
刚跨出几步，就听到十来个儿童哇的发一声喊，从里面潮水般地涌了出来，几乎将三人撞倒。
他们手中捧着刚刚购得的东西，显得是那样的心满意足，其中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笑得尤为灿烂，晃着手中几支烟花一样的东西，口中不停地叫喊：“西游记，西游记，想看孙悟空的快来。”
这话吸引了龙振，与两人交换了眼色之后，便跟着小男孩来到了门外鹅卵石街道上。
在他旁边很快聚拢了七八个看热闹的人，有成人也有小孩。
“孙悟空，大闹天宫，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打得天兵天将落花流水，行过路过，精彩场面千万不要错过喽。”小男孩像生意人一般地吆喝着。
常宁一脸的讶异，问男孩道：“这里又没有电视，去哪儿看孙悟空？”
“傻帽，孙悟空在这儿。”他笑得露出满口白牙，将一支烟花递到他面前。
常宁接过来一看，这东西除了比一般的烟花粗些长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花花绿绿的包装上，除了美猴王及天兵天将等众多人物的形象，还有“西游记”三个字。
“就凭这个？”龙振也感到不可思议。
“不信请看。”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满满的炫耀和自信。
在众多怀疑的眼神中，他熟练地用打火机将手中的一支烟花点燃，一股烟火带着嗤嗤的响声冲天直上，到半空忽然散开，迅速形成了一幅巨大的、五彩缤纷的画面，从石猴出世、学艺回来、花果山称王、大闹天宫，到协助唐僧西天取经，半路收猪八戒、沙和尚、三打白骨精、三调芭蕉扇，到经历千辛万苦后取得真经回来，画面不断地转换变幻，有声有色，活灵活现，前后持续半个钟头之久，把一群人看得如醉如痴，大呼“过瘾，过瘾”。
“多少钱一支？”茵茵怀着浓厚的兴趣，问男孩道。
“一百元三支。”男孩友好地把手中拿的另外两支递给她，“还有‘水浒’、‘三国’，姐姐想看吗？”
“谢了，要看我们自己会买。”她没接，招呼龙振和常宁，“走。”
“三位大侠要买点什么？”店主郝古怪长相古怪，笆斗大的脑袋毛发稀少，鸡蛋大的眼睛浑浊无光，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短胳膊短腿，两腮赘肉明显，送走一批顾客后，带着僵硬的浅笑迎了上来。
常宁噗的咧开了嘴角，纠正道：“我们是学生，不是大侠。”很快又加上一句，“不过以后就很难说了。”
“我说的正是将来，正是将来。”他凝视三人，把粗短的脖子伸到了极限，大眼睛放出少有的亮光，“三位气宇轩昂，日后定成栋梁之材。”
“我们只是随便看看，老板不必介意。”一股狐臭味直冲鼻孔，龙振见茵茵一脸苦相，便有意将他支开。
“随意最好，随意最好。”店主讪讪地笑着，却并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