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张单：“做神仙什么感觉啊？”
他一定会含着热泪发自肺腑地说：“扎心啊老铁！”
......
这年月凡人都无神论了，说他们是封建迷信。
大多数神仙每年收到的香火供品无论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那都是断崖式下跌，并且毫无触底反弹的迹象。
大家都是靠着那口仙气儿吊着，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稍微改善改善伙食。
比一般神仙混的还惨的，那就要数灶君这种与时代脱节的过气小神仙了。
现在的人天天叫外卖，灶都不开谁了还供灶王呢？
另外几个灶君好歹还有生前功德在那撑着，啃啃老本，领个仙界低保不成问题。
再不济种点仙草，做点手工艺，帮别的大神代笔写写工作报告，年终总结什么的。
勤劳致富不丢人。
唯独这灶君张单，年轻的时候好吃懒做，挥霍祖产，移情别恋，抛弃发妻，整个一缺德带冒烟的渣男。
别说功德了，好事儿都没做过几件。
最后几年灰头土脸，死的也屁滚尿流，做了鬼都是猫嫌狗不待见。
在一位贵人的帮助下，靠着和玉帝是本家的关系稀里糊涂就成了仙，简直是狗屎运本运。
虽然脱胎换骨，五讲四美女士优先尊老爱幼这种基础美德在成仙的时候也已经植入进去了，早就不是过去那个卑鄙的凡人，但他这吊儿郎当自由散漫的性子却是怎么也改不了。
旧时百姓供奉还够度日，现在穷困潦倒的嘴里能淡出鸟，也不够领取低保的功德标准，基本就是个仙界乞丐。
而且既不勤奋也不努力，得过且过混日子，带着善罐恶罐两个小仙童当幌子到处蹭吃蹭喝。
好在神仙们也大多慈悲宽厚，毕竟再苦不能苦孩子麻。
而他主要的剥削目标就是仙界里的经济支柱，众神中的寡头，当仁不让的“爸爸”：财神爷。
这几位“爸爸”的日子不要太滋润啊！别说凡人了，连神仙都排着队想吃他们赏的橘子。
每年的香火不降反升，供品也是与时俱进，连玉帝看着堆积如山的洋酒雪茄鲍参翅肚都得心服口服的说上一句：“诚不如卿啊！”
别的神仙还自持身份，秋风不敢打的那么明目张胆，可是张单敢啊！
脸皮算什么，有肚皮重要吗？
反正做人的时候也讨过饭了，现在不过是重操旧业而已，四舍五入也算是靠本事吃饭。
他总是能“顺路”到那几位的财神殿，“顺便”去拜访一下，再“顺手”带点东西回来。
......
“小善！小恶！看我带什么好东西给你们啦！”
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从缓缓打开的木板门外传来。
门板糟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最后哐当一响撞到露出茅草的土墙上。
灶君张单提着两大袋包着锡纸的麻辣小龙虾，长腿跨进简陋的院子，表情愉悦略带兴奋地招呼着自己的仙童。
他身材挺拔清瘦，面容白净英俊，一双略微狭长的丹凤眼，平日睡眼惺忪今日却隐含笑意。
按说这个长相就算不是玉树临风，也称得上一表人材了，但是再仔细看他的打扮，一言难尽。
身上是打补丁的灰布长衫，脚下趿拉着一双破了洞的布鞋。
及肩的半长黑发随意地抓了个小揪，碎发乱乱地支楞着，毛躁又暗淡。
整个人就像是笼罩在一层乌突突的灰尘里。
服装发型古今不辨，邋里邋遢，活脱脱一个不得志的相声演员或者是济公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真真是对不起他那张脸。
张单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老神在在地踱着步子。
看得出他今天心情着实不错，嘴里哼着小曲儿，那得意劲儿就差手里再盘个串了。
“哎，人呢？又去哪儿开小差了！不思工作，简直过分！都不等我回来一起去。”
张单没看到小善和小恶，不满的嘀咕着。
“整天开小差的人是您吧，大人......”
一个语气无奈的稚嫩声音忽然从张单身后响起，吓了他一跳。
张单回身，看到粉嫩嫩的善罐童子正从一大摞超过他身高的户籍账册后探出头来，撅着嘴满脸嫌弃。
被小善不留情面的吐槽让张单小尴尬了一下，不过他很快调整情绪，举起手里的麻辣小龙虾诱惑自己这个出了名馋嘴的小仙童，“我开小差还不是为了你们俩，你看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啦，老王头祖传秘制小龙虾，财神爷那刚到的好东西，我就顺手带回来啦。”
说完，拉着小善坐到了院子里的石桌边，把袋子放到桌上，打开锡纸包，一阵诱人的香味混着热气涌了出来。
“赶紧的，小恶呢，叫他一起来吃啊，凉了就不香了”
要是以往，小善绝对欢天喜地地扑上去，但是今天却很反常，玉雪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表情愁苦地剥着虾，吃一只叹一口气，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弱小无助但能吃的气息。
张单看着一向活泼的小善蔫头耷脑的样子怪心疼的，剥了只虾递他嘴边，“前两天你还嚷着要吃虾呢，怎么吃着还不开心啊，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呸呸呸，什么大祸临头，大人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吗？”小善满嘴的虾肉塞得鼓鼓囊囊像个包子，边嚼边口齿不清的抗议着。
“小恶，快点来啊，再晚点连虾皮都要被小善吞下去啦！”
张单高声招呼着恶罐童子。
小善咽下嘴里的虾肉说道：“别叫了，小恶不在，他去帮你请假了。”
“请假？请什么假啊？还有你干嘛把库房里的账册全搬出来啊？”
小善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张单，“大人你果然忘了......”
“不是，你这什么眼神，鄙视我吗？你嘴里可还吃着我给你的虾呢，这是对大人的态度吗啊？”
“年终考核。”小善无视张单的指责，面无表情地抛出这四个字，然后继续剥虾，丝毫不顾给他家大人造成了多大的心里压力。
那是玉帝在某次下凡后引进的所谓先进管理制度。
神仙们每百年依据自己工作情况，功德高低进行绩效考核，最后按照考核成绩决定年终香火分配。
吃喝不愁的大神仙自然无所谓，可是穷困如张单可全指望这点年终香火养家糊口了。
“啊？什么！是...是今天吗？”张单的丹凤眼瞪成牛眼，“你们怎么没提醒我？”
小善委屈的申辩：“怎么没提醒啊！昨天我还跟您说过的，要您务必找出百味谱，今天下午2点去仙力资源部年终考核。您当时一边喝酒一边说知道了。结果今天一大早就没见人，用法器召唤你也不回。小恶没办法就先去帮您请假了，我这不是给您找百味谱呢吗。”
张单眯着眼睛回想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大腿，“哦对啊！昨天好像是听了那么一耳朵。哎呀，都怪那瓶仙醉，一觉醒来忘了个干净。我那法器你又不是不知道，信号一直不好，都是几百年前的旧款了。”
说完，两个人陷入了迷之沉默，只有剥虾吃肉的声音此起彼伏，时不时还有被辣到的吸气声。
小善毕竟年纪小定力不足，吃了四五只终于忍不住停下嘴发问：“大人...这样没关系吗？您不去参加考核了？”
张单又拿起一只小龙虾，淡定地边剥边说：“这东西得趁热吃，还是吃完再去吧，反正晚都晚了。”
吧唧吧唧......
“给小恶留两只吧，回头他又该数落咱俩了。”
吧唧吧唧......
一大一小吃完的虾壳堆成了两座小山，张单指着孤零零的两只小龙虾说：“你把这两只赶紧给他收好了，还有记得把虾壳都打扫干净，可别让小恶看到。我现在去仙力资源部，考核完我俩一起回来。”
说完，张单从屋里那张破板床下抽出垫床脚的百味谱，掸了掸灰尘揣进怀中，然后转身出屋腾云赶往仙力资源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