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在车站附近找旅店,因为全国人民都知道车站附近的旅店不安全。
坐上车转了几个弯,我在一条不那么偏僻的街上找到了一家小旅店。
门脸很小,夹插在左边的超市与右边的彩票中心之间,夜色中门头亮着红黄交织的霓虹灯,为想停脚歇息的陌生人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讲真,我之所以会走进去,是因为我认为这里会更加便宜。
门口吧台一名收银员在玩手机,我叫了声“美女”,她半天才放下手机,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忙着没空搭理我。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穿的很是新潮,像一个衣服架子,在困意绵绵的深夜,清醒的展示着身上纯黑色百洞渔网装的华丽。
“还有房间没。”我打着哈欠问她。
“有啊,一个人?”女孩挑着眉毛,斜着身子站着,一嘴标准的普通话,带着一种调侃的味道问我。
“是啊。什么房间啊。”困意袭来,我想赶快洗洗澡,睡个觉。
我提了提肩上的背包,坠的肩膀有些酸。
“标间,100元,有空调,带卫生间,有无线网,没电视,每天上午十二点前退房,不续费每延长一个小时20块钱。”女孩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流利的介绍着她们这家小旅店的收费标准。
“对了,可以叫早餐送餐。”末了加了一句。
“给我一间安静的。我怕吵。”边说我边拿出身份证登记。女孩则用一种玩味的眼光看着我,给我拿房卡,登记信息。
我拿着房卡,走上营业台旁边唯一的一条狭窄楼梯,楼梯转弯处点着散发昏黄光晕的小灯泡,看得我一阵昏昏欲睡。
走上二楼,我借走廊上昏暗的黄色灯光看着房卡号,二一五,在二楼走廊尽头。
我两腿慢慢地踏在暗红色的地毯上,很慢,时间像是随着“嗒…嗒”的脚步声凝固在狭窄走廊里。
我默默数着走过去的门,找着我的房间,同时幻想着每扇门里的情形。
此时在我脑海里呈现出的,是或寂静或疯狂或血腥或**的画面,交织穿梭的无数种幻想触手般撩动着我昏沉的神经,刺激着我继续用意识穿过一扇扇房门,偷窥那里面的秘密。
人类是种害怕孤独的生物,所以天生带有偷窥的属性。我以为这源于人类天生的好奇心。比如亚当和夏娃偷尝禁果,比如女娲造人。
而我则喜欢去偷窥那一张张各式人皮之下,悄然藏匿的未知生物其真实面目。
每当黑夜降临时,我知道,那人皮之下的生灵就会睁开充满暴力与贪婪的血红双眼,对着眼前的黑暗世界散发着蠢蠢欲动的恶臭,在伴着浑身舒爽颤抖的同时,会长长的在胸腔里发出“嗷…”的冰冷呻吟,随即粗鲁的揭掉已经沉睡过去的人皮,**裸的出现在夜幕笼罩下的城市钢铁丛林中,借着月色的斑驳掩映,向着**最浓重、最升腾的地方,飞驰而去,开始寻觅当下的可口美食。
这种对未知意淫的幻想,让那种不敢表露于现实的邪恶,终于在意识界里得意充分的身体力行,我感到浑身无比舒爽。
此时突然喷薄而出的****,忽地如进攻猎物的毒蛇,四下疯狂蔓延,吞吐着五颜六色的**与血腥,乃至暴力与毁灭。
就如此刻,我急切需要一个干净的脖颈,用我早已饥渴难耐的尖长牙齿狠狠地咬上去,去尽兴吸吮那鲜美滚烫的甘甜液体,补充我在夜幕下掀开人皮露出原型的干瘪躯壳。
我缓缓的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只听空旷的走廊里“嘎嘎”声反复回荡,我伸出猩红的舌头,触碰着暴露在空气中被点燃的**因子,轻笑一声,另一个我睡醒了。
我狠狠吸了一口地毯散发的灰尘夹杂毛料的味道,在肺里打了个圈,从鼻孔喷出来,我来到了自己房间门前。
进门是一间很小的房间,一张靠墙的双人床,白色带黄边的被子安静的躺在床上,乖乖的等待着被一个个床客用力的掀开,然后去尽情的抚摸那些不同触感的肌肤。
我才发现这间房间竟然没有窗户,这真是他么安静彻底了。我暗暗的想,这老板也真够操蛋的。
房门右边是一个布置简单地卫生间。
房间里除了床头的暗红色低矮床头柜以及上面的红色电话机,再无他物。简单狭小,却有种把人包裹起来轻轻按摩五脏六腑般轻松。
关上门,打开空调,渐起的凉风徐徐吹出来,要填满空间。
我把行李放在床下的木地板上。拿出换洗衣物,洗漱用品,先去冲了个澡,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洗,挂在门把手上。一边用自己买的浴巾擦着身子,轻轻抚平有些躁动的神经。
“叮铃铃…”忽然,一阵突兀的铃声在屋里响起。我看了一眼,是床头柜上电话响了。
“谁呀?”坐到床上,我边擦着头发,边接电话。
“先生您好!打扰您了。请问你需要服务么?”电话里传来一个温柔的低低女声,她礼貌的询问着我。我愣了一下神,马上明白了这电话那头的意图。
吗蛋,我说从进门开始就感觉不太对,那收银女孩的眼神、语气都怪怪的,楼梯的灯光也怪怪的,原来泥马在这里等着呢,怪不了我说要安静的房间时,那女孩是那种表情,敢情以为我在暗示她什么呢。
我顿了一下,放下浴巾,靠在床头板上,静静想了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午夜来电——小姐上门了。
“那么请问美女,你们都有什么服务啊,什么价位啊?”我故意装出一种轻浮**的语气问对方。
“这样吧,如果你需要,我现在可以让技师过去,你们自己商量。”对方说。
你妹,就没听说过谁跟小姐砍价成功的。古代是有一些大能以一些叼炸天的诗词歌赋打动美人,而获得酒水全免,另送服务一套的待遇。可现在只有靠那红彤彤的银票了。
“那可说好,我不满意就不要了。”我要做好预防,省的来个歪瓜裂枣,影响心情。
“您放心吧,包您满意。”说完挂了电话。
哎呀,现在什么都不好做,这大半夜的恭恭敬敬推销服务还真辛苦。人生不易啊。我深深感叹一声。
老子就容易啊,还得好心的照顾生意。我暗暗地想着,下床去把门打开了一条缝。等会让技师直接进来。
我喜欢躺在床上等惊喜出现的感觉,特别是在这个时候的等待中,真实的体会,那种内心不安的悸动与兴奋焦躁交替出现,在这种不安中尽量控制自己平静下来时,反而更加坐立不安的感觉。
不管是惊喜还是惊讶,这种等待中的感觉总会满足我对无限未知的疯狂幻想,而幻想产出的是一块块精神毒品,被那失去束缚的**马上吃掉,化作一条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在我体内游走,一口口吞噬着我的自以为坚固可靠理智与人性。
我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快速跳动,快要冒出嗓子眼了,我感到口干舌燥,连手心都湿湿的出了一层汗。但是我的耳朵却直直的竖起,如警觉的狼,细细探索着周围的一切声响,期待着猎物的到来。
我就这样裹着一条浴巾,睁着眼躺在床上,克制自己不动,感受体内疯狂如厮杀般的焦躁,
“咚咚咚”。忽然一阵悦耳的轻轻敲门声想起。
“您好!”是一个清脆的声音。
“进来。”我的声带在微微颤抖着。
“咚,咔。”关门、锁门。
“嗒嗒嗒。”是高跟鞋。
“先生您好!我是您的技师,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她的声音,就像在寂静的夜,拿银勺子轻轻敲打着空玻璃杯。
“我是您的技师…”,每当想起这句话,我都会有让自己活下去并且好好活、拼尽全力的活得更好的巨大力量,就好像整个世界的责任都压在了我身上,而我要为此去变得更强壮才能好好守护那一份美好。
直到很久以后,我依然记得那个场景,。
穿越浓浓黑夜而来的空灵声音,瞬间湿透了我的每一寸血肉,一身白色红碎花连衣裙下,是一个凸凹有致的修长玉体。
在那白色的黑色系带高跟鞋里包裹着的,是如玉琢般圆润剔透的脚趾,在头顶昏黄的灯光微微照耀下,正小心的散发着宝器般的的光芒。
她洁白的玉臂在身前交织,如葱般的十指在小腹处上下叠放,呈现出一副优雅有别的气质。
而她那形如圆润宝石般的白皙面庞,就似在暖玉上,历经久久的时光轻微的雕琢而出,精致的五官让我脑子里一阵天翻地覆般的轰鸣。
她静静如一朵不沾人间烟火的水莲花,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饰物,没有纹身,没有指甲油,指甲贴,不施粉黛,温婉娇羞,袅袅而立。
那如杏核般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湖,而不起波澜。
那对长长的睫毛,正随着眼睛的开合而上下抖动,忽闪忽闪的,就像一对灵动地蝴蝶在扇动着柔弱的翅膀。
她的鼻梁呈现出一个轻微向下而又翘起的圆润弧度,鼻头圆润白皙,犹如摘下了一朵云粘了上去,清逸飘渺,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
这微微有些厚度的双唇,正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粉嫩色的光芒,小巧的嘴巴像彩虹般向上翘起。在轻微的开合之间,我捕捉到里面那洁白如壁的牙齿,整齐紧密。
两侧是白嫩嫩的耳朵,耳尖向上伸出了小小的尖头,就像电影里的精灵,又或是妖精。
此时,她整个人儿,正如同刚从深邃的森林中走出来,带着满满地神秘与清新,又像是刚被从一副画上摘下,还残留着浓浓深沉久远的味道,这气味如墨香,如红烛,如凉凉的丝绸,如陈酿的美酒,会让每一个嗅到的人陶醉到醉生梦死而无法自拔。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惊若天人,什么为美若谪仙。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黑夜掺杂着暗光包裹在她周围,而从她身上却散发着一种隔绝周围一切的空灵,吞吐着一种吸收一切的无尽深邃。
那是一种就这样静静地看一百年也不会厌烦的迷幻,那是一种可以让一个人,一座城,一个国,一片天地统统沦陷,统统毁灭的无与伦比的美丽。
我至今都固执的认为,那一刻的她,就是传说中倾国倾城。
我呆滞了一阵,又恍惚了一阵,待慢慢适应了此间气氛的时候,缓缓的清醒过来。
“你,你好。”我有些控制不住失乱的情绪,猛地从床上站起来,可发现自己只围着一件浴巾,又忙不迭的坐下,有些尴尬的对她说道。
“那个,你,你坐吧。”我一时语塞。
“呵呵!还第一次见顾客让我坐的,我是常做,但很少长坐的。我的主人?”女孩突然从静态变成动态,笑嘻嘻的逗着我,跟刚刚安静如画的她截然不同,判若两人,让我疑惑不已。
可当我听到最后一句“主人”时,瞬间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再一次在我心中崩塌,破碎,被从心上一下狠狠地撕去,只留下**裸流血的残肉。
人设崩塌。这是我思索了好久才从大脑语库中找到的合适词汇。
古人说的对,人不可貌相。但是她不动的样子,确实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我心里还是没有从刚才瞬间剧烈的刺激中缓过劲来。而她便真的直接坐在床上,无聊的晃着两条白皙笔直的大长腿,一晃一晃,闪得我眼晕。
“那个,这么晚,还不休息啊。”待心跳从刚才的冲刺中慢了下来,我试探着问她。
“废话,我睡了,谁给你做服务啊。主人!?”女孩调皮的歪着头对我说。
“那是,挺辛苦的啊。真不容易你这工作。”我尴尬的说着。屁股往后挪了挪,由于刚才只围了一条浴巾,真的在感觉很不自在。
“挺容易啊,一躺一起,好几百。多容易,习惯了就不辛苦。好了别废话,老娘没心情跟你瞎白话,你要什么服务啊。”
怎么从小绵羊直接变大灰狼了!
彪悍的话语让我一阵反应不过来,我看着她精致的五官,恬静的笑脸,却从嘴里说出来跟外貌完全不搭衬的话,真的感觉很不自在。
“那你都会什么啊。”我讪讪的问道。感觉自己太过于自作多情和天真无邪了。
想起我刚才初见她的窘迫,我感到有些的羞耻,仿佛看到命运正满脸贱贱的表情,呼哧一下给了我个大嘴巴。然后笑嘻嘻嘲讽着我所谓的坚强与勇敢只不过是我的自卖自夸与虚张声势罢了,而真实的我在现实面前,却还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的命运就像一个淘气的小贱人。在我明白它是确实存在的以后,便一直在我的人生道路上制造各种各样的意外与困难。用一句话形容我这么多年的生活就是四个字——命运多舛。
它总能够在我将要拨开云雾看到希望的曙光时,狠狠的给我来个大嘴巴或是大跟头,疼的让我瞬间从现实的残酷中幡然醒悟,然后把我狠狠地踩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用蔑视的眼光看着我说,“你的卑贱怎么能配得上眼前如此的高贵,渺小的虫子,快滚回到你同类那些跪舔的队伍中去吧。
它不屑于的是,我经历这么多的苦逼磨难后,仍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总喜欢娇气的强说忧愁,无病呻吟。
它告诉我真正牛逼的人,是不会与一只蝼蚁争大小,而我所谓的反抗与独立,只不过是向大人闹情绪的孩子,从来都跳不出真正独裁者的掌心。所以它才让我活到现在,所以我才有力气在苟延残喘中发出不安的聒噪。
命运无处不在,总王是能在合适的时机占据我的意识,与我对话,其实我知道这是自己一个人在进行的自我鞭打、自我否定与自我毁灭。
我无法逃离自己,我不能违背自己,更不能欺骗自己。我注定要在颠沛流离中找寻失落的灵魂,我注定会坎坷一生。
我会一直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在烈烈战火下,为了自己站着做人的理想,坚挺在四面楚歌中,坚守这世间唯一属于我的阵地。
我的阵地中静静盛开着名为希望的花朵,在硝烟中聆听我关于自由的宣言,在刀光剑影中奋力结出金色果实,随风吹散播撒,飞向这世界所有界域,在每一寸大地上留下种子,开出一朵朵念诵着自由与尊严经文的金色花朵,等待有一天会开遍这世间每寸土地。
我会让那些在泥泞与深渊中挣扎的,要站起身来的卑微蝼蚁,都拥有成为人的尊严;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坛中的诸神,在众生信念的崩塌中褪去伪装,打回原形,跌落进永世沉没的绝境深渊。
我终将在命运的牵引下,在与命运的斗争中,奋力脱离命运的掌控,拼命逃离命运的魔爪,竭尽全力在身不由己的惶惶江湖之中,建立起属于自由者的胜利国度,让一颗颗在现实的狂风暴雨中折损了双翼的卑微心灵,至此安息,永不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