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皓,你今天没见帝俊那傻小子?”赤尤黎重冲着已经能摆弄两个大铜锤左右挥舞的黎仲元皓问道。
“爸爸,你是想问柳姑吧?”黎仲元皓调皮地眨巴眼睛道。
“你这小子,信不信我锤你。”赤尤黎仲举着拳头在黎仲元皓眼前晃了晃,没再说什么就退回到自己的房间。
自从十三姨死了后,赤尤黎仲就像是心里缺少一块似的,失魂落魄地度过了一年多时间,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没有一件事让他顺心的,动不动就起手拍人,把他身边的佣人拍得不死即伤好几个。
有一天,赤雨师聪心急火燎地跑了来告诉赤尤黎仲,八里沟的二个氏族的人又为了争水浇地大动干戈,已经打伤人了,他已经无法控制,不得不请赤尤黎仲出面。
离赤尤黎仲的九黎寨不到十里的地方叫八里沟。八里沟有二条小山脉从西南偏西向东北偏东方向呈八字型走势,形成一个西高东低的宽阔地带,地带中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流。八里沟的上下游分别居住着二个不同氏族,居住在上游的叫祈雨坡,就是赤雨师聪的氏族。居住在下游的是溪滩头氏族。往年,雨水充足,赤雨师聪与溪滩头氏族首领一起商议着,上下游互让些,小溪里的水能勉强让上下游二个氏族该浇水的地都能浇上水。自从八里沟西边山坡上的南竹开花成片地枯死后,八里沟里的水就经常断流,一遇上该要水来浇地的时候,多半是日晒少雨时节,上下游二个氏族就因放水浇地的事争吵不休。
骄阳似火,热风炙脸,茅草枯黄,水田干裂。八里沟河床已经是石砾沙子一片。河床两边聚集着黑压压的上百人,河床中间横躺着一男人,有几个人正围着躺着的人。这种有可能随时会发生严重打斗造成伤人甚至死人的事,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群情激愤的。刚开始总是一二个人对吵,后来吵架双方会有人不断参加进来,也有些是来劝架的,吵得越凶吸引人越多。吵的,劝的,看热闹的。闹腾腾,乱轰轰,讲道理,比嗓门,一看那架式是没完没了了。可是一但出现伤人了,却会出现短暂的停顿,这时如果能出现威望极高的人弹压之,事态就会得到有效控制。所以,赤雨师聪就去找赤尤黎仲。
赤尤黎仲拔开人群走到河床躺着的男人跟前,他蹲下查看了下,突然一把将那男人抓小鸡般地拎了起来:“流这点鼻血就倒地动不了啦?!”
“我…………我,他打了我。”
“再说!再说我拍死你!”赤尤黎仲拍死过家里佣人的事已经风传开了,谁都晓得他一掌下去不死即伤。
“拍吧,你拍死我好了,反正没水浇地,没了收成,一家人都得饿死!”
赤尤黎仲还真没料到有人会当面顶撞不给他面子。这人也真是,你要是就此怕了往后退缩或者不怕也不说话,接下来就看赤尤黎仲怎样处置眼前的事,如果有失公允再来撇清自己,给自己也给赤尤黎仲一个台阶下,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可是你这样来一句话,你让赤尤黎仲到底是拍还是不拍?当然拍了,赤尤黎仲是什么人,他会是那种举手拍人担心把人拍死的人吗?只见赤尤黎仲浓眉倒竖,面筋乌青,举掌过头,重力下拍。
“扑哧!”这是赤尤黎仲手掌拍人的声音。
“哎呀!”这是受到赤尤黎仲拍击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奇怪的是发出呻吟的却是女人的声音。
“这…………这…………。”赤尤黎仲这惊非同一般,他惊恐地连连后退数步。
“柳…………姑!”当人们发现倒在赤尤黎仲重掌下的人是柳姑时,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
在东夷部落里,柳姑已经是人们心目中的女神。柳姑救死扶伤的故事已经在部落里成了神话,说是柳姑的手一摸就能把死人救活,柳姑路边拔根草就能把疯人治好。方圆百里的人们,婆媳不睦,父子吵架,邻里拌嘴,都得把柳姑请去说说,而且柳姑一出面说道理都会让双方心服口服。前年发生瘟疫,柳姑不但治好病人无数,事后还把六位失去子女的老太老头侍奉的如同父母,将十九位失去父母的孩子收养在一起,视同己出,说起这些事,大伙都感激涕零。
赤尤黎仲不容分说地让人们把昏迷不醒的柳姑抬到他家,虽然在怒目圆睁的浩天帝俊面前,赤尤黎仲怕傻小子不知轻重,才不敢跨进门槛半步,却在门前捶胸顿足,抓耳挠腮地守护了三天三夜。直到柳姑从昏迷中醒来说服浩天帝俊后,赤尤黎仲才得以走进门槛,像个做错事怕大人责罚的孩童般轻手轻脚地步到柳姑跟前。
“你…………你不该替人…………。”
“我不替,你那掌不把人拍死?”
“拍死他活该,拍你我…………。”
“拍死人了怎么结?拍死人就有水浇地?”
“我…………。”
柳姑看着眼前这位五大三粗,平日里大呼小叫,风风火火的大男人,如此这般模样,禁不住嗤地笑出声来:“好了,大兄弟,我没事,只要没被你拍死,这点伤我自己还能治好。你呀,做事前先用心想想后果。”柳姑痛苦地想挪动下身子。“大伙这样信你,你就得把人家当父母兄弟姐妹样对待,以心交心才能不枉大伙信你一场,你说是吧?”
要不是浩天帝俊在旁边没有好眼色地看着,赤尤黎仲这当口真想上前,把柳姑的双手拉到自己胸口捂着,好好地痛哭一场。
从这一天开始,赤尤黎仲遇人遇事都会有柳姑的影子在眼前浮现。一合上眼,柳姑那张光鲜亮丽,慈眉善目的脸就在眼前。三天二头没遇见柳姑,他就吃饭饭不香,做事事不成。柳姑有事来找他时,他慌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当听到人们说起柳姑的事,他如喝了蜂蜜一样从嘴里甜到心里。他叫人把柳姑住的地方修了又修,就怕柳姑夏天不凉冬天不暖,他还专门派去三女二男天天去柳姑那里帮忙照顾十九位孩子的事,就怕柳姑白天活多夜晚睡少。有时还会无缘无故偷偷地跑到柳姑住处门前那棵大樟树底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柳姑的大门看着,当吱呀一声柳姑打开门露了脸后,才会心满意足地往回家走。谁信他赤尤黎仲会做这样的事?他自己也不信。可就是鬼使神差地做了,信不信由不得你。
“又躲这干嘛呢?”
“你…………我路过。”赤尤黎仲刚走到大樟树后翘首看门时,背后却响起柳姑的声音。这下赤尤黎仲慌了,往前一冲,一脸撞树,往后一退,一脚踩沟,摇摇晃晃,三步一回头地跑了。
柳姑看着赤尤黎仲慌慌张张跑远的身影,先是微微一笑,随即满脸羞赧。这些时日里赤尤黎仲的一举一动柳姑都看在眼里,她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吗?但她柳姑是浩天帝俊的生身母亲,她能做什么她心里很清楚啊!
柳姑昂头看着遥远的天空,两串珍珠般眼泪缓缓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