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索斯草原边境的草也很高、很密。
一个断了一臂的重伤近卫军躺在地上，它目光几乎只能看见自己头顶的一片天空，但它能听到耳边那逐渐远去的马蹄声，能感触到身下逐渐减轻的震动感。
它知道，那群击败了它们的敌人已经冲锋远去了。
虽然它还没有站起来看清现在的情况，但仅凭刚刚那一瞬间所见到的，同伴们被那些骑士大片撞飞的景象，它已经知道它们输了。
它们在最引以为傲的姿态下被摧垮，自然是败了。
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情绪，它们身为近卫队，它们守护的亲王在昨天被人杀死，心中的自责感还未消散，此刻又被一只部队正面击败。
钢铁般的意志让它并未为身躯的伤痛而分神，也没因为自己作为一个战士却失去一臂的后半生而悲哀。
但身为一名败兵，以及一名断了一臂的残兵，此刻它的心思格外的多，胡思乱想着什么。
对于常年征战与训练的它来说，这也算是少有的闲情雅致了。
哒哒……
没有多久的时间，又有马蹄声响起。
是敌人的后续骑兵部队靠近了么？
虽然在展示出最强硬的姿态后被敌人以更强硬的姿态击溃了意志，但战士的职责让它本能的抓住了武器，想要继续站起来战斗。
不对！
它涣散的精神忽然迅速的集中了起来。
这种震动？！
它仔细的体会着，常年的征战让它对某些东西有着本能般的触觉。
这是骑兵
但只是一骑
可这种震动的感觉……
这是前所未闻的超重型骑兵，比那些黑骑士更沉重，犹如巨象行走，但又比巨象更精悍，精炼如钢……
它眼睛漠然增大，睚呲欲裂的望着从自己身边过去的一道身影。
头生龙角，双目猩红，浑身森冷鳞甲，如凶兽般的巨马。
身披华美重甲端坐其上，手持黑暗猩红的斧戟，如魔神般的骑士。
这是……敌人的首领！
呼--
还完好的巨剑再次从泥土中扬了起来，带着一名近卫队用最后生机激发出来的全部力量，搅碎了那些阻碍视线的青草，斩向骑跨巨马从它身边路过的圣岚。
铛~
金属翁鸣声中，巨剑碎裂，碎片抛飞出去。
这名近卫军的手骨已经被震碎。
噗！
金属破裂与血肉被贯穿的声音同时响起，这个近卫队残兵刚刚跃起的身躯被圣岚手中的巨大斧戟重新从空中击落大地，被钉死在地上。
圣岚翻身下马，走了几步，来到了一个死去的黑骑士尸体旁。
这个黑骑士的头盔有一道淡淡的凹痕，是近卫军的巨剑斩击留下的，这一斩虽然没有斩碎他的头盔，但瞬间的巨力却拗断了他的脖子。
将这个他的头盔拿起来看了下。
索夫
一名千夫长，成为黑骑士前在他麾下共斩首三十五。
圣岚的记忆力极好，过目不忘，他记得自己关注过的每件事情。
千夫长，已经在他的注意范围之内。
将这名黑骑士腰间一柄剑拿来，圣岚没说什么，挂在了梦魇背上，再次翻身上马。
其他去拿黑骑士之证的狼骑士也回来了，加上索夫这柄，一共五柄剑挂在了梦魇马鞍上。
收回这些东西一方面是龙钢武器珍贵，还有一方面是他想着今后也许能修个剑冢或英灵墓什么的。
毕竟都是为了他的目标而死，而且也能起到激励后人的作用。
圣岚将斧戟拔起来，在前方骑士们为他清理出的道路上继续驭马前行，向着那座高台走去。
……
高台之上，一具神魔般的身躯端坐在王座上，那双可以搏龙的巨手就那么随意的搭在双膝上，放松得没有动用一丝力气，但那比金石更显坚硬的骇人躯体以及未曾散去的威严不会让人有丝毫小觑的念头。
“如此豪雄，天下几何。”
圣岚看着这具端坐着都需要自己仰望的无头身影，如此感叹着。
返身跨过几具尸体，走到高台边缘。
这里作为曾他与黑石亲王的战场，也是这支兽人军团惯性般的中心地带
而此刻，他的骑士们已经在这里停了下来。
或者这么说也不太准确。
高台之下，数千的骑士围绕这座高台在来回冲锋着。
这里，就像是一个漩涡，绞杀着一切接近的兽人。
而周围的兽人却纷纷向着这里涌来，甚至远方已经冲到城墙下的一些兽人都有些犹豫不定，犹豫着要不要回来。
毕竟这里可有着它们亲王的尸身啊，对比起来，别说这场战斗的局势，就是它们和数十万兽人的生命也不过一位亲王尸身的威仪重要。
“真是难得的场景，对吧。”
高台上，圣岚看着下方的场景，对另一个人说着。
“是啊，哪怕喜欢混战的厄索斯骑兵，也少有在战场上形成这种场景的时候。”
这个人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面色有些泛白。
圣岚沉默了一会，目光从下方涌动的漩涡看向身后。
这个人身形消瘦，棕发褐眼，面容普通，大约中年。
但这个人，就是黑石亲王麾下的首席谋士。
而这次，在黑石死后让数十万兽人军团在一夜之间重振士气开始进攻的也是他。
“你帮助兽人攻掠人族是有重要的人被害了？还是兽人对你有大恩？”圣岚略有好奇的问着他。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无缘无故的恨，而人族与兽人之间的阵营对立这是明晃晃的，从数十年前就出现了的，没点特殊原因，哪怕在丧尽天良的人族谋士也不会轻易投入到将自己族人视为食物的残暴族群。
中年谋士顿了下，勉强笑了笑，说道：“不过是因为这里可以展示出我的价值而已。”
他的话让圣岚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人类中被埋没的天才从来都不少，哪怕有天纵之才，因为一些原因而得不到重用无法展示出才能的事情也不知道有多少。
有的人就此落寞沉寂，有的人反抗的头破血流，只有极少数好运的人才能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创造出辉煌的事迹，名留史诗。
“为了展示自我价值的确是人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不过可惜，我们现在是敌对的阵营。”
圣岚声音中有些认可的对他说着，没有展示出什么恶意或怜悯，只是纯粹的这么说着。
谋士身体颤了下，看着这个脚下躺着数具庞大尸骸的恐怖身影，脸色更白了。
虽然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目标而舍弃许多东西，但他并不是有大勇之人，在生死面前他只能尽可能的保持自己的尊严。
他叹息了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扬起了头颅，露出脖颈。
引颈待戮是一种无奈，是一种无力，但也是无力之人能保存最后一丝尊严的方式，让自己自认为有尊严的死去，哪怕这尊严别人不一定会表示尊敬。
“你就这么想死了？”
圣岚看着摇了摇头，和聪明人说话是很轻松的，因为他们想的多，很多时候都不用太多的话语描述自己的意思他们就能明白，让交流可以省略很多东西。
不过也是因为想的太多，一些事情在说出来前自己已经凭经验本能进行了判定，有可能会猜测失误，付出较大的代价。
“您不准备杀我？”
他有些意外的睁开眼，看着一动没动的圣岚说道：“我身为人族，却投靠了兽人。因为我为兽人谋划，让兽人给人族造成的伤痛远比正常更大。”
“你是该死，不过你有价值。”圣岚指着他这样说着。
有的人虽然该死，但的确有着自己的价值，如果杀了虽然能泄愤，但毕竟是种浪费。
比如这个人就是这种人，作为一名兽人亲王麾下的首席谋士能力毋庸置疑，起码这数十万兽人军团的日常管理在他手上没有出现什么大乱子，这已经称得上大才了。
而圣岚很需要这样的人，毕竟现在那么多跟着他的人，今后还会更多，他不愿意时刻都自己亲自去管理。
“可我可是……人族的叛徒啊！”
圣岚心中坦荡，但这个谋士并不是，他声音满是不可置信的叫喊着。
“是啊，人族的叛徒，庆幸吧，你遇到的是我。”
圣岚点了点头，对他对自己的这种自称表示赞同。
“那么现在选择把，是准备死亡，还是跟着我。”
谋士沉默了许久，双膝缓缓跪了下来。
圣岚看着他，目光沉吟了一会，说道：“如果是其他人，追随我后仍有资格离去。但是你，追随我后没有离去的资格，一生都将为我做事，直到死亡。”
谋士望着这道需要他仰望的黑色身影，不由出声说道：“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你就不怕有一天我背叛你？”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信任你了，只是你的能力对我有用而已。”
听到圣岚的话，谋士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