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回到旧庙,在外面等了半天,仍没见卫林三人找来,便知自己所料不错。
回进庙里,周茹已经睡熟,呼吸轻浅,两片薄薄的嘴唇,比初见面时,已多了一些血色,气色也好了些,更增三分清丽。
悄立良久,回到正殿,在残破的神像旁躺下,沟通了玉符,尝试着召唤无极之灵,并无动静。
果然,“从此沉寂”就是这个意思。
万年之内无法恢复,那应该是指正常的自然恢复。
既然是“无极之灵”,可见跟武道神兵之灵在本质上是一回事,那就总有加快它恢复的方法。
“并非血亲么……”
之前无极之灵说自己这具身体和周茹没有血脉关系,这事倒出乎他的意料。
身体的原主从小多历艰辛苦难,情感和记忆中,对周茹敬爱虽深,偶尔也免不了还是会有怨怪的时候。
这都正常不过,他前世小时候也常因父母的严厉心生怨念。
但那些记忆里面,却绝无半分有过对周茹身世的疑虑。他也很难想象,若非血脉至亲,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周茹那样的地步?
以无极之灵的神异,觉察此事,倒不奇怪,他也并不怀疑。只可惜之前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询问清楚。
只睡了两个时辰左右,天色已经渐亮。
“还有一件急事,我得尽早去处理掉,大概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周茹也不向他多问,只是嘱咐了两句:“小心一些,事情办完早点回来。”
周进点了点头,当即动身赶往郦水城。
身体的原主记忆里本也有两门修练的根本法门。以前体质太差,他甚至都无法入武。也幸亏如此,如今传承了无极,既然要走修命入武的路子,首先就得把体质提升上去。
提升体质,要靠培元丹,那就得想法子让卫老三多“贡献”那么点儿情仇值了。
四百多里路,只用了三天多就已赶到。
为免被卫家的人发现,途中他已易容改装。
入城后,先找了家客栈住下,买来笔墨纸砚和花精水粉,凝思半晌,苦耗心思的写了一封信。
“前世读书不用功,今世写一封情书都要费尽苦心。还好沾了穿越之光,此‘周进’虽草包,彼‘周进’肚子里和手上却总算还有点儿真材实料。”
将信的内容和字迹从头看了两遍,自失一笑,虽然还是很有些不大满意,但已力尽不逮,也就那水准了。
次日上午,出了客栈,径直前往东城的苏家。
苏家也是武道家族,不过全族上下,加上下人,也就十几口人。
族长苏鹤年武道修为甚高,膝下有两子一女。女儿最幼,也最得苏鹤年喜爱。
如今苏小姐年方十八,传闻不但姿容美艳,武道上的天赋更是罕见。
郦水城内的其他几个武道家族里的公子少爷,倒有大半都对那位苏小姐有些心思。
只可惜有几家前往苏家提亲,全都被苏鹤年以“爱女年幼,又值武道修练的关键时期,得蒙垂爱,实深惭愧”等话婉拒了回去。
这种话虽是客套话,各家倒也大都信服。
苏小姐天才之名,全城知闻。武道修士寿元远逾常人,三十岁前,也正是最关紧要的一段时间。为了打好根基,其他事情一概后延,本就理所当然。
苏小姐和“周进”的婚约,苏家并没外传,整个郦水城,也只卫家知道。
通过传承无极时所接受到的记忆反射,周进也明白了一切。
身体原主说起来正是个读书人,加上年轻气盛,身上难免也有不少读书人的臭毛病。
四年前,他前来郦水城苏家,居然是为了退婚。谁知刚退完婚,离开郦水城的时候,反倒遭了毒手,死得可谓冤哉枉也。
在苏家府外等了老半天,渐近中午,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小厮手中提只食盒,从苏府里面走了出来。
周进跟上前去。
走出十来丈远,那小厮转入一条小巷。
周进见前后没人,便抢上几步,挡在了他的面前,笑道:“六喜,还认得我么?”
说完,伸手在脸上搓揉两下,霎时大变了模样。
“咦?小姑爷,是你!你……你刚刚那戏法儿是怎么变的?”
那小厮六喜张大了嘴,又惊又喜。
周进笑道:“好玩儿吧?你想不想学?”
六喜满脸兴奋,高兴的跳了起来,一叠声地道:“好啊,好啊!小姑爷,你快教我,我学会了变成小红姐的模样去吓她。哈——”
“教你也成,不过你得先帮我个忙。”
周进从怀中取出那封信来,六喜伸手欲接,周进却又缩了回去,笑道:“你知道这是给谁的?不问你就接?”
六喜向他眨了两下眼睛,笑嘻嘻的道:“你是小姑爷,当然是给小姐啦。”
他还不知“周进”四年前已经退婚。
“就你爱装聪明,”周进摇了摇头,笑道,“你可记好了,这封信可不是让你拿给你家小姐。”
“不是给小姐吗?那是给谁?”六喜心中惊讶,忽又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啊,我知道啦,是给小红姐的。”
周进笑骂:“胡说八道……”
“那怎么能是胡说八道?我听人家说,小姑爷以后跟小姐成亲,小红姐就是陪嫁丫头。小姑爷,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这些我都知道呢。”
六喜得意的扬起了脸。
“少废话,你听我把话说完成不成?”
“好啊,小姑爷你快说。”
“这封信,既不是给你家小姐,也跟你小红姐没关系。”周进把信交给了他,缓缓地道,“我要你拿着它去卫家,亲手交给卫林。”
六喜搔了搔头,满心奇怪,“给卫老三?为什么啊?”
周进道:“你先别问为什么,你就说帮不帮我这个忙?”
六喜挺起了胸膛,道:“小姑爷的忙,六喜当然是要帮的。小姑爷,你先等着,我现在就把信送过去。”
周进拉住他,又叮嘱道:“你记住,这封信你要亲自交给卫林,然后就离开。他若问你这封信的事,你什么也别跟他说。”
“小姑爷,你放心,我都记住啦。”
六喜将左手中的食盒交给他,挥了挥手,一路飞赶着去了。
卫家府宅位于城中心,离的也不远,六喜没用多久就到。
门公一听他是苏家里的小厮,要见三公子,忙入府去通禀。
那卫林二十四五岁年纪,形容很有几分潇洒俊朗。得知苏家的小厮要求见他,很是诧异。见了六喜,先问了几句“你家小姐安好”之类的话。
六喜一一都回答了,最后道:“小人这里有封信要亲自交给三公子。”
将周进给他的那封信取出,呈给了卫林,不等卫林问询,便告退自归。
卫林更是诧异迷惑,等拆开信封慢慢看完了里面的内容,如受雷亟般,不由得呆了。
“‘妹慕……慕瑶亲书’?……!”
看到信尾落款那几个字,他一时还道眼花做梦,重新又连看两遍,方才真正确定,不由得心花怒放,激动欢喜得全身都发了抖。
“这……这是慕瑶小姐写给我的?!”
苏家小姐,闺名“慕瑶”。
“她说‘当初初会君颜,魂梦缱绻,寤寐思之’,那……那意思不就是说,她十三岁那年,她第一次瞧见我的时候,就已经……已经喜欢上了我?”
心中激动欢喜已极,喃喃道:“瑶妹,瑶妹……哈哈,你果然是钟情于我的!我就说宋老四和路老二他们拿什么和我比?哈哈,哈哈哈……”
大笑一阵,又低头仔细瞧了两遍信的内容,忍不住咬牙切齿,又变得面色狰狞起来。
“周进,周进!你个小王八羔子,你是什么东西!苏鹤年那老不死的凭什么把瑶妹许配给你?”
信中内容,开头一大段,都是“瑶妹”对他倾诉心中的思念爱慕,其情之深,其意之诚,当真是催人泪下,感人肺腑。
他眼前仿佛看到了“瑶妹”在书写此信时,伤怀垂泪的模样。甚至连字迹都有些走形,可见“瑶妹”当时的激动之情。
中间那一大截内容,大意在说:
她们苏家祖上,只因为跟雾村周家有故交,父母便自幼将她许配给了周进。
想那周进小子,先天有缺,资质又差,无论出身样貌,还是家世人品,又或是天资能力,无一能及君之万一。
今年周进小子又生反悔,也征得她父母同意。日后她总要嫁入周家。她每每想及此事,心碎难言,恐成终生长恨也。
最后几句则说,妹知君心,然事既至此,已无复挽回,盼君今后勿复以妹为念。
这封信内容很长,大多都在以周进和他来做比较。越比较,便越显周进的碌碌和无能,也就越加反衬出他的超尘脱俗。
卫林翻来覆去的去看那封信,初时也曾大生疑虑。毕竟他当初背地里偷偷打死“周进”,苏鹤年早就怀疑是卫家的人干的。
因此两家的关系,这四年来,表面看来还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实则那老不死的一直就对他们卫家有戒心。
可他用心一瞧,信上字迹笔致娟秀之中,又透着三五分冷峻,倒也甚合“瑶妹”的性子。加上两张信纸上,都有一股淡淡的女子水粉香气,那还能有假?
他越看头尾内容,便越觉心动神摇;越看中间,则越发的愤恨。
“瑶妹……瑶妹……周进!周进!!你这小王八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