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三运真是有先见之明,这次清扫公路困难最大拖后腿的还真是三道坎村。
三道坎村位于古镇的东北方向,和九道弯是邻村,离郁郁葱葱的九道山不远,紧靠波浪翻滚的六里湾,地理位置优越,交通方便,环境优美,有连成大片的土地,水浇条件十分方便,最适宜高效农业种植和绿色农业的开发。
这个村有1000多口人,两委成员有5人组成,已有4人在不同时期分别担任过村负责人,主持过村两委工作,非党员的村委主任牛二虎虽无资格担任支部书记,戈老三生病住院期间,也主持两委工作近一年。由于班子混乱,村里也没有长远的发展规划和发展思路,什么支柱产业也没培植起来,老百姓抱着“金娃娃”要饭吃,村里穷的叮当响,拉的账比九道山还长。
村里的道路晴天是洋灰的,雨天是水泥的,难走得很,群众意见很大,镇委、镇府也很着急,没有钱照样干瞪眼没办法。建党员活动室、订党报党刊、修建村文化中心等工作已拉下饥荒10万余元,要债的三天两头上门来,正愁着没办法还。这次需要清扫的道路近2000米,涂白的树木700多棵,刷黄的房屋60余间,粗略估算一下又得4万多元,到哪里去弄这些钱?
三道坎村迟迟不动工可急坏了牛三运。
这天上午,牛三运安排好别的事情之后,心急火燎的叫上古大伟、高天河乘车来到三道坎村支部书记戈老三家。
戈老三家分前后两个院子,前院有六间高大的正房北屋,还有四间东屋,三间西屋,全都是砖瓦房,住着一家7口人,院内有十几棵茂盛的梧桐树,遮瞒了大半个院子;后院三排猪舍,养着七、八十头猪,猪舍周围和之间种植了许多白杨树,都盆口粗了,长势喜人,既美化了环境,又能给猪挡风遮凉,到时候还能卖钱,一举三得,也算是科学发展观的具体体现吧。西北角有一个小铁门连接前后院,都是水泥地面,十分方便、卫生。
戈老三只有一个儿子,早已成家立业,一对双胞胎的孙子读小学6年纪了,说来也奇怪,儿子四肢发达,读书时经常迟到早退,考试时常常不及格,还恣的合不拢嘴,拿着成绩单到处宣扬,一点也不害羞,而两个孙子也不用上这辅导班,哪夜校的,学习成绩还不错,简直给改了家风!欢喜的戈老三养猪的劲头特别足,只不过今年的运气不怎么好,大猪、小猪净生病,镇上兽医都来好几趟了,喝酒、吃饭也不少,到现在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儿子学习不行但舍得下力气,和儿媳开着农用三轮车走村串巷收玉米、小麦,从不短斤少两,按时付钱,虽然辛苦,但老主户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来越红火,每年收入个五六万元没问题。
老母亲快90岁了,耳不聋,眼不花,身体硬朗得很。戈老三的老母亲正倚在墙角处晒太阳,用干枯的手慢慢地梳理着稀疏的白发,戈老三和老伴挽着袖子,每人提着一大桶饲料一前一后的正要去喂猪。
“大娘,您好啊,都这么大年纪了身体还是这样硬朗!”古大伟、高天河凑到晒太阳的戈老三的母亲跟前,拉着她的手亲切的问。每次来,他俩总是愿意和她说几句,老人很爽快很敞亮。
“俺赶上好社会了,能不长寿吗?”戈老三的母亲满脸的皱纹笑开了花,“早上吃了一个花卷,2个茶叶蛋,还喝了一碗玉米糊糊呢!“
”您老饭量真大!”牛三运也笑吟吟的走过来。
戈老三的母亲,突然脸一沉,站起来,用手杖敲着梆硬的水泥地面愤愤地说:“你看村东头张家那小子就不孝顺,他娘死得早,爹拉扯大实在不容易,都快80的人还得到处拾破烂,连老年保险钱也不给,小孙子也不让看一眼,说是怕给教坏了,还动不动训斥他爹。我说‘你怎么这样对待你爹?’他却振振有词的说‘他好吃懒做,又不给干活,为啥管他?’‘他不是你爹吗,养了你小,你就得管他老!’‘是不是俺爹还不一定呢?’你们说说这样的儿子还是人吗?当时还不如掐死好!”
牛三运也知道不是说的自己,但做贼心虚红着脸走开了,跟着戈老三进了后院的猪舍,看着争食的猪,关切的询问:“今年猪的价格不错,收入可以吧?”
“不行啊,猪病特别多,一共有10头老母猪死了2头,你看花的老母猪看上去膘肥体壮,长得器宇轩昂,吃料还挺多,前几天下了10个猪崽子死了8个,还有两个半死不活的,也快不行了!”戈老三把桶里的猪食倒干净,转过身来,对着牛三运长叹一声,“过去这种情况从没遇到过,今年猪病特别多,也不知为什么,还能是空气污染光照不足造成的?”
牛三运素来以知识丰富、无所不知而扬名古镇,讲话也是头头是道,娓娓到来,讲防治“**”的意义时,竟联想到几千年前古镇因瘟疫死光了人,是从什么地方老槐下迁来的,因为古镇大多数人左脚有六个脚趾头。但对这个关乎民生的实际问题他的确没研究过,对着戈老三说:“没叫镇上兽医来看看,我给他们打电话,群众事再小也是大事吗?”
“来了,还是和县畜牧局的技术员一起来的,也没弄明白,说回去研究、研究,请示上级领导再作答复!”戈老三摊开双手,哭丧着脸说。
听说县里没弄明白,牛三运来劲头了,他们弄不明白,我非要弄明白不可!他卷起了裤脚,挽起双袖,纵身一跃,“砰”的一声居然跳进猪圈里,围着老母猪转了几圈,拍拍猪的头,摸摸猪的尾,最后两眼盯着那花老母猪的后腚不敢眨眼,一副深入思考的模样。牛三运在大学里学的就是畜牧兽医专业,成绩还相当可以,问题是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没再翻过这方面的书,更没有实践经验,所以好长时间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
“牛副书记,猪圈里的味道咋样,不错吧?到底得的啥病,研究出来吗?”古大卫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猪圈外面,见牛三运这副模样,感觉很好玩,“这个还不简单,我知道猪为什么得这种病!”说着就故意凑到戈老三耳根前悄悄讲了一通。
戈老三大笑,连腰都笑弯了:“古副镇长真会说笑话,真是这样吗?”
“你知道?”牛三运终于把目光从猪腚上收回来,疑惑的问,我兽医专业毕业的都不知道,你一个大老粗怎么会知道,是耍弄人吧?但还是好奇的追问道,“古副镇长,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先谈工作吧!”古大卫一边故作神秘地说,一边向前院走。
牛三运迅捷的从猪圈里跳出来,手也没来得及洗,浑身还有猪粪的余味,就急迫地追问:“办法想出来了吗?”
“还没有……”戈老三搓着手,摇了摇头,苦笑着回答,“缺钱啊!”
正说着一个40多岁矮胖、粗壮、满脸乌黑的汉子卷着裤腿,敞着怀,露出胸前的一撮黑毛,歪着脑袋,斜叼着半截烟卷,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了。见到牛三运,还像往常一样,一抱拳,一撇嘴,高声的说:“牛副书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对不起!为什么不早通知一声,好组织少先队员敲锣打鼓到村口迎接?”
这就是三道坎村海选上来的村委主任牛二虎。
牛三运一见到他就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没有什么好法子刹一刹他的威风邪气,心里又着实怕他三分,又不能表现出来,以显得自己无能,失了面子。上次村委换届时做了许多工作,认为他选不上了,暗自高兴了好长时间,结果正式选举时,他又以高票当选。
牛三运常常感叹:“有些群众见小利忘大义,觉悟这么低,怎么选这样的带头人呢?”
高天河见牛三运气得不吱声,低着头抽闷烟,就笑着说:“二虎,牛副书记和古副镇长来有正事要谈。”
“现在哪里还有正事?不就是打扫卫生吗?一年好几次,净花冤枉钱,老百姓哪受得了?”牛二虎揉着睡眼朦胧的双眼看了牛三运一眼,闷声闷气地说,“昨天晚上运输公司的毛经理来了,还领着个女的,说是什么研究生毕业,个头不高,文质彬彬,白白净净的,别的咱不知道,酒量还真大,经过一番恶斗还是把老子灌醉了,到现在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晕乎着呢!”说着就要像往常一样后背往沙发上一靠,半躺着打呼噜。
“瞧这个没出息劲,还当什么村委主任,净给古镇丢人!”牛三运鄙夷地看着牛二虎,心里骂着,嘴上却说,“牛主任,今天我们来是为了公路清扫、打灰线、树木涂白、房屋墙刷黄迎接浩天有限公司开业典礼的大事,别的村都动工了,你们村为啥不动?”
牛三运见牛二虎说东扯西的,实在忍耐不住了,扔掉半截烟,用左手愤愤地敲打着桌子质问道。
“刚才不是说了,村两委没钱咋雇人干?”牛二虎身子也懒得动,眼珠子一转,说,“牛副书记你关系广、权力大,又和银行刘主任是同学,能否说说给村两委贷上5万元款,有了这些钱问题不就解决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一直低头不语的戈老三来精神了,搓着双手,来回踱步,也禁不住打趣道。
牛三运肺都快炸了,瞪着眼睛直看来回走动的戈老三。这俩人,一唱一和的,早计划好了耍我,成心跟我作对,给我难堪,一个养猪大王,一个运输专业户,两人都富得流油,牛二虎新购买了十几万元的四驾马车,戈老三也准备给孙子盖三层小楼!可他俩“富而不思进,富而不思源”,“九牛不拔一毛”,不拿出一分钱为村里、镇上做贡献,却处处想诓银行钱。给村委贷款,村委会穷的叮铛响,一分钱的偿还能力也没有,是不是不计划还了?
牛三运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用力把烟蒂扔到地上,换上一张笑脸,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说:“正不巧,这不是银行放款的时候,过段时间再说吧!不是要求村民自治吗?还是自己想办法,只要你们俩一心一意为大局着想,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牛二虎一听牛三运这样说,更愤怒了,“忽”得从沙发上站起来,哆哆嗦嗦的点上了一枝烟,忿忿地说:“去年镇委、镇府要求村民每人捐款200元修路,俺村费了好大劲捐了20多万元,全部交镇委、镇府了,半米的路也没给修,而那些人口少,捐款少的村却修了路,这是为什么,其中肯定有猫腻,老百姓意见大着呢,说两委是‘卖国贼’!”
牛二虎越说越来气,边掳袖子,边攥拳:“村委赵副主任的儿子当兵,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小伙子1.80米,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人见人爱,体检、政审各方面都合格,光送礼就花去了一万多元,还差点去不了,多亏他小舅子在县委组织部工作给魏书记打了电话,当兵这事才算办成了。这叫人事吗?送出的兵还是人民子弟兵吗?还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吗?这不正之风怎么像臭豆腐一样,闻起来臭,吃起来香,说啥也整治不了……”
“**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人都想**!有些人高喊‘清廉为民’,一旦上了台,掌了权,照样吃老百姓的,喝老百姓的,成天晕晕乎乎的光发牢骚不干工作……”牛三运盯了牛二虎一眼,没好气的说。
“你这是说谁?……”牛二虎又猛地站了起来,冲着牛三运把眼睛瞪得溜圆,挥舞着拳头,跃跃欲试地向前凑……
“二虎,你先坐下,站着不累啊,净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高天河见牛三运三言两语就把牛二虎的火点起来了,耷拉着脑袋不吱声了,怕打起来不仅把正事耽误了,还面子上不好看,就冲着牛二虎摆了摆手说,“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牛二虎虽然有股二杆子劲头,但还是听高天河的,知道他真心对人,从不耍弄人。见高天河发话了,就气哼哼的坐下了,嘟嘟囔囔的说:“高主任,这次清扫公路,你有哪门子高招?”
高天河没吱声,古大伟笑呵呵的开了腔:“浩天有限公司开业是大事,现在当务之急是不管想啥办法先把公路清理好,要不咱用一用某老人家的办法……”
“啥办法?”众人把目光聚集到古大伟身上,禁不住问。
“组织党员、村民代表参加义务劳动,再想办法凑点钱,把这事办了?”古大伟笑着继续说。
“我看这办法准行!”高天河见牛三运像泄了气的皮球没辙了,就开了腔,“这样做很有意义,不光让两委成员、党员、入党积极分子参加,而且村民代表、理财小组成员全参加,就是好几十人,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牛二虎知道古大伟是个实在人,听他一说,翘着二腿,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声不吭了。戈老三抬起头,搓着手也不言语,沉默了许久,他们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只好这样办了!”
“还是他老人家有办法啊!”牛二虎瞪了牛三运一眼,气哼哼的上厕所去了,边走边嘟囔,“有这些钱和精力用在刀刃多好,来虚的有啥意思?”
“什么素质还干村委主任!”回来的路上,牛三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回过头,气哼哼对古大卫说。
“他们也不容易,思想上有疙瘩,没解开!”古大卫本来对这样大规模的清扫公路就有看法,兴师动众,浪费人财物,利少弊多,形式主义,“是应该好好想一想那些事该干,那些事不该干,该怎么干,因为我们肩上有责任,头上有青天,老百姓睁大眼睛看着呢!”
牛三运不吱声了,还是阴沉脸生闷气。
过了一会儿,古大伟看了闭着眼休息的高天河,学着牛三运的口气说道:“我的牛大书记,上辈子或者大上辈子说不定你们在一个锅里抡勺子,通吃一锅饭,都姓牛吗!”
古大伟、高天河止不住笑了起来,牛三运脸更加铁青了:“唉,你们俩个光会开玩笑不会啦正事,再选举说什么也不能让牛二虎当主任了。这样的人当带头人,不影响村里发展稳定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