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民生一行人一溜烟似的来到了古镇示范基地。
古镇示范基地在镇政府东面10公里处,曾是战国时期某国大将军的后花园。有一次,大将军射杀了一只母鹿喝足鹿血之后,躺在草地上问手下人:“这真是个好地方,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腥厮杀,如果在这个地方放上10个女人一个男人,三个月后会怎么样?”
“那真是神仙过得日子,这个男人一定生活在蜜罐子里,幸福、滋润,太令人向往了!”众手下个个摇头晃脑,呵呵大笑。
“对吗?是吗?”大将军冷笑道,“可不像你们想的那样,男人瘦的皮包骨头爬在树上不敢下来了,一个劲的求饶,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怎么会这样?”
大将军抚摸着肚子,沉吟片刻,又问:“如果是10个男人一个女人呢?”
众手下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回答了。
“这个男人成天被10个女人抬着唱歌跳舞悠哉游哉呢!”大将军一个鲤鱼打挺腾的站起来,嗖得跨上枣红战马,挥舞着鞭子,战马长啸一声,大喊着,“冲啊,我们过得就是舔刀嗜血的日子!”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转星移几度秋。”
村村点火户户冒烟的时候这个地方办起了窑厂、灰厂,红红火火没几天就云消烟散了。昔日大将军的后花园变成了一片废墟,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冬天,垃圾成片,白茫茫的;夏天杂草丛生,蚊虫乱飞,多年无人问津,成了老百姓牧羊放牛的好去处。魏民生上任后,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地方,自认为是块风水宝地,让财政拿出大部分,机关干部集资一部分,又贷了一部分,总共投资300多万元建起了30余个草莓大棚,修建了一处鱼塘,实现了亮化、美化、净化、硬化四大工程,成了古镇的脸面。
绿树苍翠之中一座大红门格外引人瞩目,这是专门投资20多万元修建的,气派、宏伟,横梁上面挂着18个大红灯笼,两边红红的长方形门柱上请县*****兼文联主席写了一副对联,特引人注目,令人深思:上联是干干干,下联是看看看,横批是变变变!一进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高28米、宽20米大展示牌,白底子红字,介绍了草莓的发展前景以及党委、政府采取的举措和目标、给群众带来的效益,十分振奋人心!
听到熟悉的喇叭声,管理员熊四知道是魏民生领着人来了,弓着腰抱着七、八根鱼杆从办公室里匆匆迎了出来,满脸笑容:“魏书记,您来也不打个招呼,让俺有个思想准备。”
“准备啥,这样就挺好的!”魏民生微微一笑,“思想上通了?”
“通了!”熊四红着脸笑了,放下鱼竿又忙着回去搬红木马扎,拿鱼饵,提热水。
这段时间熊四心里的确舒坦多了。刚到示范基地时,心里还憋着一股气,总觉自己好不容易跳出农门,谁知大学毕业后又种大棚,实在是窝囊,论种大棚的水平和经验比老父亲差远了。熊四就来自大棚之乡,就是靠父母种大棚供应他上完大学的,对种大棚的辛苦自然清楚得很。大棚里面空气潮湿,流通不畅,成天弄得湿漉漉、脏兮兮的。安排他到示范基地工作时,他曾委屈的找到魏民生:“早知道来古镇是种大棚还不如让我爹来,他可是种大棚的祖师爷,是高手中的高手!”
魏民生一听熊四一肚子怨气的话,又看着他憨厚诚恳的模样,没像过去那样发脾气,反而笑呵呵地走到熊四身边,仔细瞅了瞅身上的新西服,拽了拽脖子上的花领带,拍着他的肩膀亲切的说:“熊四,让你去管理大棚不是去种大棚,脏不了衣服的。这次去的还有十几人,都是镇上选出来的精英,前途大着呢!”
“现在大学生多如牛毛,找个工作也不容易,魏民生的话也是有道理的!”熊四看着魏民生平易近人的样子,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心态平和了许多,“‘先就业后择业,先生存后发展’,自己就好好干吧,以后也许会有飞黄腾达出人头地的机会!”
周大海第一次来古镇示范基地,一切都感到新鲜、有趣,特意围着示范基地转了一圈,见这里三面环山,一面环水,交通又方便,古木参天,百鸟争鸣,流水溪溪,一池碧水中荷花格外鲜艳,鱼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几只青蛙起劲的叫着,有好几只野鸡悠闲的觅着食,不觉心旷神怡,禁不住说:“民生啊,你真动心思了,这里快成世外桃源了!”
“什么世外桃园,古镇哪有一点好的休闲处,哪像你们曹庄镇毗邻县城,民营经济发展不用愁,财大气粗,有歌舞厅、夜总会,领导们常来常往;我们只能因陋就简建个鱼塘了,为农民致富奔小康趟趟路子罢了!”
“说得比唱得好听!”周大海拍了魏民生肩膀一下,挖苦道,“民生,你将来前途无量啊!”
魏民生白了周大海一眼,满腹牢骚的说:“咱一没关系,二没门路,三上面没人,只凭实实在在的干工作,怎么能官运畅通?老同学,你又拿我开心!”
“你看,我钓住了一条大鲤鱼!”下坡镇的镇长高兴的喊起来,人们纷纷围拢过去,果真是一条大鲤鱼,足足有5斤多重。
“实在少见,民生,你这里还藏龙卧虎,净是好东西,这是我第一次钓住这样大的鲤鱼,太幸运了!”下坡镇镇长满脸惊喜,高兴地要命,认为自己的鸿运马上就要来了。
“这条大鲤鱼怎么没有尾巴?”刚上任的古镇镇长王家栋疑惑地问。
“有没有尾巴还很重要吗?”魏民生看了王家栋一眼,又瞅了瞅呆头呆脑的下坡镇镇长一下,就不吱声了,低着头,轻蔑的笑了。这两小子真是不懂四六,根本不是当官的料,就是运气好吧。昨天熊四放这条大鲤鱼时把尾巴给弄掉了,今天竟被这小子钓上来了,也算我倒霉!
说真的,魏民生根本没把下坡镇这小子放在眼里,认为只要动动脚指头就能轻轻松松的玩弄于股掌之间,谁知这小子用签字报销的权利,施以小恩小惠拉拢了一帮人,大多数副科级干部都和自己面和心不合,县委考评组来考察时竟都说他好,加上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是他远亲,上下一互动,反而把自己弄出了下坡镇,真是阴沟里翻了船,窝囊极了!
“吃一堑,长一智”从此魏民生就多了一个心眼,按正常的分工镇长管财政,有签字报销的权力,但为了防止自己在下坡镇的闹剧重演,到古镇上任后就特别规定了一条:超过500元的单据只有书记、镇长二人同时签字才能报销;500块钱以下的单据也得有镇长和财政所长两人签字才能生效,以此约束镇长的权力,不让他权力过大形成气候,还隔三差五的到财政所检查签字报销的单据,看有没有违反此规定的。
魏民生又皱着眉头看了王家栋一会儿,张书记怎么派他到这个穷地方来当镇长,他的关系比下坡镇那小子可厉害多了,我再也不能大意失荆州了。
突然,一只野兔像受了惊吓一样跑到草莓大棚里了……
“抓住它!”周大海一边喊着,一边向大棚里跑,像回到了孩提时代那样高兴。
不一会儿,周大海气喘吁吁的回来了。魏民生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会心的笑了:“就他这个水平,也能进常委,当副县长?这个社会他妈的怎么了?”但还是装出一副笑脸迎了上去:“大海,刚才你还跑的挺快的,不然我忘记你是长跑运动员了,五年级的时候光着脚丫跑3000米的事还记得不?”
“忘了!”周大海瞪了魏民生一眼,收起钓鱼竿,西服搭在肩上,慢悠悠的来到宰杀甲鱼的老师傅面前,问道:“好大一只甲鱼,是野生的吗?”
现在盛行一种时尚,动不动就问:“是野兔吗?是土鸡吗?鱼是野生的还是养殖的?长虫是野蛇吗……”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听说是野生的,马上就身价倍增,花多少钱也觉得值,好像吃了野生的就能金枪不倒,永远不死,活到一百岁,以至于冒牌货应运而生,一斤野生的韭菜就能卖到90多元;一只野兔就是100多元;野生的泥鳅80多元一斤,野长虫、野猪更是价格不菲。仔细回味一下真是觉得好笑,达官贵人都想长生不老,延寿万年啊!但这怎么可能呢?现在大自然被破坏的太厉害了,到哪里去找纯天然、纯绿色的东西?只是自欺欺人,寻找个心灵慰藉而已!
老师傅已六十七八岁,个头矮小,粗壮,光头铮亮,脸庞黑里透着红,圆脸,小眼睛,笑起来像弥勒佛,杀猪宰羊像“镇关西”。操劳了一辈子,按理说到了在家颐养天年的时候,可苍天无眼,好人没好报,40多岁的儿子去干劳务市场的路上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断了腿,肇事者见四下无人赶紧溜之乎也,只能自认倒霉,贴了几次膏药还没好利索就出了院,只好躺在家里咬着牙静养。虽说医药费没花去多少,但劳务市场是没法再干了,钱是挣不到了,孙子、孙女读大学念高中又要花钱,实在没别的办法,自己只好重操旧业干起了宰杀甲鱼这一行。多亏自己宝刀未老、身体硬朗,关键是和魏民生是远房亲戚,就来到示范基地专门做“霸王别姬”这道拿手菜,每月2000多块钱,也不算太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因而非常知足,一言一行都陪着万分的小心,唯恐稍有不周丢掉这份好不容易讨来的差事。
按辈分魏民生还得叫他表叔,论血缘关系比当年《红灯记》中李奶奶、李玉和、李铁梅近多了。有时魏民生也觉得自己的表叔那么大年纪了,过去生活困难时还常接济自家,现在却低三下四的一口一个魏书记叫着,确实心里别扭、难受,私下里说咱是亲戚、自家人,你又是长辈,叫魏书记就见外了,喊声小魏就行。老师傅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那不乱了吗,可不行!老师傅很有自知之名,总觉得一口一个魏书记叫着心里才踏实、受用!
老师傅的确是宰杀甲鱼的行家,左手拿着根稻草像玩戏法似地把甲鱼头戏出,右手用力举着一把铮亮的砍刀正要剁甲鱼头,听到问话,赶紧放下刀,抬起头,刚要回答,魏民生用眼神制止了他,说:“是野生的,这肯定错不了。”
“野生的肉质多,脆而筋道......”周大海弓下身子,看了一会儿,满有把握得说,“这不是野生的,你小子又糊弄我!野生甲鱼的外壳应该绿中泛黄或黑色,你这个甲鱼壳的颜色非常黄,这是长期喂加黄饲料的冒牌货,而这种穿上‘黄金甲’的冒牌货比正常养殖的每斤多卖好几十元。”
这老师傅听得都有点发懵,瞪大眼睛望着魏民生:自己和王八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光一年宰杀的也有好几百只,足足一个加强营,还不如他对王八了解得多,真是白活了这60多年了,多花100多元买来的竟不是野生甲鱼,让魏书记的脸面往哪里搁?真让人郁闷、扫兴!
他内心惴惴不安,额头渗出了汗珠,红着脸哆哆嗦嗦的问:“魏书记,这甲鱼还上不上啊?”
“上,继续上,等下次周书记来的时候就能吃上野生的甲鱼了,到时候,你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别再弄了养殖的来!”魏民生一点也不怪罪老师傅,反而笑呵呵的开着玩笑。
“保证差不了!”老师傅使劲的点着头,自己做错了事,魏书记还这样大度,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大人物,感动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马上把压力变动力,挥舞着砍刀信誓旦旦的保证。
周大海和魏民生并肩向屋里走着,又挖苦道:“民生,你也是穿上‘黄金甲的冒牌货’了,价值连城!你这示范基地一年得赔好几十万吧?”
“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光拿我开心,净瞎说,我种的草莓是绿色产品,供不应求,效益非常好!”魏民生仰起脖子,瞪着眼睛,反驳说。
周大海仰天大笑起来,魏民生没好气的说:“你又傻笑什么?”
“绿色产品?我听说5岁的小女孩吃了你们种的草莓都来月经了,还什么绿色产品,激素多着呢!”周大海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你、你真能糟践人!”魏民生气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把周大海活扒了皮生生吃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