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市场，是善州市区几大菜市场之一，供给着整个南城片区，品类十分齐全，肉类、水产、菜蔬、生禽、熟食……一应俱全。
苏云离开步行街后，直接来了南城市场。
以他身上那点家当，连部老人机都买不起，更别提逛那些品牌服装店了。
上午九点，正是菜市场最为热闹的时分，许多大妈、大爷还有家庭主妇，纷纷前来买菜，各个摊贩均挤满了人，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进了市场，到处充斥着混杂的气味，里面融合了肉膻、鱼腥、葱辛姜辣及各类熟食的浓郁气息，正是凡尘人家的烟火味。
碌碌凡人，每天吸允着这些气息，便是活着的最好证明！
水产区在市场东面，靠着一道墙，一格格划分开来，地面上摆满了方形水盆，分门别类地盛放着各种水产，海鱼、淡水鱼、河虾、贝壳……不但有各色鱼虾，更有五花八门的海鲜。
苏云远远就认出了孙浩。
只是一个规模很小的鱼档，品类有限，以售卖几大家鱼为主。
孙浩显得有些清瘦，围着一条黑色的塑胶围裙，脸色疲惫，双鬓稍稍染了一丝灰色，正手持菜刀蹲在砧板前，卖力地摆弄着一尾大头鱼。
刮鳞去腮，开膛破肚，手法十分纯熟。
两个大妈立在鱼档前，眼睛死死盯着砧板上那尾大头鱼，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显是大头鱼的买主。
砰砰砰！
孙浩大刀阔斧将大头鱼斩成一截截，分别用两个黑色塑料袋装起，递给了两个大妈，又用湿漉漉的手收了钱，这才留意到站在一旁的苏云。
“老板，你要……”
声音戛然而止。
“云，云哥！”
孙浩难以置信地抹了抹眼睛，结舌道。
“你没见鬼，是我！”苏云淡然道。
“你，你，你竟然醒过来了？”
刷的一下，孙浩直接跨过两个水盆跳了出来，伸出双手，用力地拥了一下苏云，激动道。
“去！你小子巴不得我长眠不醒？”苏云轻笑道。
“呸！云哥你说的是哪门子的丧气话？你再不醒来，我都恨不能上你家去，用这剖鱼刀将你开膛破肚，看看你肚子里到底积了几多坏水，才这么狠心抛下苏韵妹子，还有哥几个！”
孙浩义愤填膺道。
苏云无奈摇头。
这小子，还是当初那副脾性，天生的性情中人，说话没遮没掩，喜欢直来直去。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证明孙浩还是当初那个耗子，他来之前还担心着，怕这家伙因为家道中落受到打击，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走！哥俩喝几杯去！”孙浩解下围裙，火烧火燎地，拉着苏云就要往外走。
“你确定你没发烧？”苏云气结道。
暂且不说你的鱼档还要不要，就这个点，大清早的，两个大男人去喝酒，这要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孙浩自然知道他话中之意，率性道：“一个破鱼档，扔在一边就是了！倒是云哥你，都五年没陪我喝酒了，这不，一见到你，我肚子里的酒虫就忍不住了。我倒要看看你这家伙，装死了五年，酒量到底有没有下降。”
“耗子，你小子胆子肥了啊，都敢挑衅我了。行，今天不让你喝趴下，这事不算完。”
苏云哼道。
“别啊！云哥，我这不是开玩笑的嘛？”孙浩馋笑道。
两人边说边出了南城市场。
……
上午十点多，正是茶市最热闹的时段。
金豪大酒店，善州市四星级酒店，此时，一楼整个大厅坐满了人，人声鼎沸。那几辆点心车，更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饮早茶，是粤东人的传统习惯，老少咸宜，丰俭自由，跟北方人溜鸟泡茶馆差不多，其实就是吃早餐，往往一吃就是一个上午，悠闲而慵懒。
苏云跟孙浩进入大厅的时候，这里已是人满为患，好不容易等到一桌空下来，待服务员收拾干净，两人便坐了下来。
孙浩这二货，随手将手上那两瓶飞天茅台搁在桌上，长吐了口气道：“好久没饮早茶，这金豪的生意，都快比得上当初的苏龙了……”
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收了嘴，偷偷瞄了苏云一眼，看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苏云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台上那两瓶茅台。
这小子，明明已经混成这副模样，依然死爱面子，非要喝什么茅台。
茅台虽好，酒香醇厚，但我堂堂九鼎仙王，什么灵酒佳酿、琼浆玉液没有喝过？这茅台再好，也就那么回事了。
孙浩跟苏云打了声招呼，起身找茶市的部长开了张点心卡，便自顾自地跑到点心车那边，轻车熟路地端来了十几份点心，香芋排骨、当归鸡爪、黄金牛肚、流沙包……
两人稍稍吃了几口点心垫肚。
孙浩按捺不住了，他将一瓶茅台拧开，摇晃了几下，直接用两个大杯倒满，将一杯递过给苏云，自己举起另一杯，豪声道：“来，苏哥，这杯是耗子敬你的，庆祝你死去活来，嘿嘿……”
苏云摇了摇头。
这个二货，神经够大条的，大清早喝白酒已经够特立独行的，这家伙还不嫌丢人，吼着个大嗓门在那里敬酒，生怕别人不知道一般。
不过他也浑不在意，端起酒杯，跟孙浩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回味道：“就是这味道，不错！不错！”
孙浩猛地灌下半杯，大声吼道：“跟云哥喝酒，痛快！”
两人大清早的，提了两瓶白酒来喝早茶，早就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了。
随着孙浩那一声吼，大半个大堂的人都惊动了，许多人都眼睛灼灼地望了过来，无异于看耍猴戏。
甚至许多人都低声议论起来。
对着这些指指点点的俗人，苏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而孙浩，本来就是个缺心眼的，平时大大咧咧惯了，更不会理会这些。
……
叶雯坐在不远一张桌前，转盘上摆满了各色点心。
他们这桌围坐的，都是“环宇通讯公司”的员工，除了主位上那个艳丽的美女，其他人清一色穿着销售员的服饰。
今天来金豪喝早茶，是老板的侄女方清丽请客。
方清丽年仅二十岁，刚刚从国外留学归来，被他叔叔任命为环宇通讯的销售总监，上任伊始，少不得要跟各店的店长熟络一番，这才有了这顿请客。
“环宇通讯”在善州也算得上一家有头有脸的企业，虽然是最近几年才崛起的，但在善州市区和几个县区都有分店，足足五十多家，总资产超过一个亿。
据说，环宇的老板原来只是市里一个大人物的司机，老大调任省里后，他由于年纪问题留在了善州，借助着老大的人脉和资源，环宇很快就风生水起，做成了整个善州都有名的通讯企业。
叶雯只是步行街环宇通讯店的副店长，原本是没有资格来参加的，恰好方清丽是她高中同学，两人关系不错，也就一起过来了。
“脑子果然有点问题！大清早就喝酒。晦气！”
叶雯望着不远处的苏云，小声嘀咕道。
遇到这个拿五百块买手机的奇葩，又错失了腾翔少董的大单，她运气差到极点，整个上午都没有开出一张单。不成想，来喝个早茶，又遇到这个奇葩，叶雯的心情顿时低落起来。
“叶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呢？”方清丽蹙眉道。
“方总，没什么。”叶雯指了指苏云那边，气愤道：“那个神经病，之前来我们店里，就装着五百块钱来买手机，还将我一笔大单给毁了。这不，一大早就喝上了白酒，果然是个奇葩！”
“还有这样的事？”
方清丽顺着叶雯的手势看过去，鄙夷道：“阿玛尼的休闲服，洗得泛白，而且还是几年前的款式，肯定是从哪个垃圾桶里捡回来穿的，一看就是个喜欢装的穷光蛋！”
“坐他旁边那个更不堪，一身的地摊货，而且上面还沾着鱼鳞和血迹，脏兮兮的，年纪轻轻就早生华发，就是个卖苦力的。”
“凭这两人，也喝得起飞天茅台？不用看都知道是假酒啦！这种假酒，市面上几十块一瓶不要太多，都是用酒精直接勾兑的。这年头，有些人为了装逼，竟然喝起了假酒，连命都不要了！”
“反正都是喝假酒，好歹搞瓶轩尼诗李察、人头马路易十三，次点的轩尼诗百乐廷，最不济，也要轩尼诗XO或者马爹利拱桥XO，起码逼格高点。唉，这逼装得，毫无水准，差评！”
……
方清丽仗着叔叔的家世不俗，加上自己出国喝过几年洋水，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评点起来，一副了然于胸、指点江山的派头。
听到方清丽的话，店长们也纷纷望了过去。
其中一个有些发胖的男店长，眼睛闪烁不定地望了许久，迟疑道：“方总，那灰白头发的，我好像认识。”
“咦，你认识啊？”方清丽感兴趣道，“说说看。”
“他在南门市场那边卖鱼的，开了间小档口，别人都喜欢叫他孙子，平时倒是挺勤快的，这时候应该在市场那边啊，怎么会跑到金豪来喝早茶呢？”胖子店长道。
方清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冷声道：“我的眼光，虽然比不上孙大圣的金睛火眼，但也算是洞察秋毫，哪能看错人呢？”
“那是，方总可是海归，认人那是一认一个准！”
“以方总的身份，这些小商贩，也就是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
“我听说方总是沃顿商学院的高材生，新一代的商界精英……”
“方总刚才的分析，真是鞭辟入里、入木三分，这眼光，没有谁了！”
……
其他店长纷纷恭维起来。
开玩笑，方清丽可是环宇老板的侄女，又是分管销售的总监，实打实的顶头上司，对于他们这些店长而言，能趁机擦鞋拍屁，讨得上司的欢心，好处可是不少。
自从智能手机流行起来后，通讯行业可是香饽饽，他们这些店长每个月的收入可是不菲。
销售行业都是靠业绩提成拿工资的，要提升业绩，公司的资源倾斜极其重要，譬如搞促销活动，得经过公司销售部的审批，而且价格权限完全掌握在方清丽手中。
可以说，搞掂了方清丽，就等于找到了最大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