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中考结束了，真的是太快了，一个多月前，我都还坐在娜的后面，逗她开心，惹她生气呢……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记着她的每一次扭头转身……我这无忧无虑的初中生活，就随着这中考的结束，就真的全部结束了。我能不能考上高中，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读书，自己也还是一无所知。父亲的态度是考得上就给读，考不上也不会花钱去读那高价的高中。然而，我也都还是无所谓，对能不能上高中也无所谓，中考考得多少分数也不关心，在家里等待分数出来的日子。我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怎样去给娜写一封别离的信、表白的信。
等到去学校查分数时，我要把那一封表白的别离信亲自递到她手里，然后才能安心的回家。而里面写着的，也都是我这三年来对她的思念和爱慕，总之是希望她以后别忘了我，也希望我们能继续交往下去。具体的内容，由于时间是太过长久，也是没有记忆的了。初中三年，她留给我的东西都存在了我的脑海里，都记在心坎上，全都是回忆，她唯一留给我的信物，也就是那一本，我再三请求她，给我写的那一页纸的留言录，也仅仅两三百个字而已。
很快，没过多久，学校就来通知了，要我们去学校查看自己的分数。那一天，自己醒得很早，不懂是为什么，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中考，虽然自己算不上是很努力的那种，但是有老师们拿着教鞭在后面追赶着，就算那些努力不是自己愿意的，但是也还是有了付出的，既然有了付出，也就总想着能够有所回报，这就是作为人的奇怪心理。其次就是，我又可以和娜见面了，这等待分数的十多天了，可是把我憋死了，这感觉就像初二第一个学期，她转校到县城，再也见不到她的那种感觉。但这次的别离也就只有十多天而已，我就如此难受。和她见过这次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呢，会不会就这样再也无法见面了呢。越是想到这里，心里越是难过。
学校通知要求是十点钟到学校集合的，我家到乡里的中学还算是比较远的，骑摩托车的话，大概需要二十多分钟，将近半个小时，可是父亲又不会骑摩托，要我自己坐班车去学校，由于班车是每到一个村口都会有人上下车，故所以到乡里的时间也稍微长一些，都是四十多分钟左右。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已经是八点半了，班车是九点钟过村头的。从家里走到村头的公路也是要差不多十几二十分钟，于是我就走进了房间，拿着压在枕头下的、我写了一个星期才写完的、给娜的那封离别表白信。
然后摸了摸口袋里的二十块钱，是母亲早上出去做农活时给我的车费。车费其实没要那么多，去一趟也就三块钱，初三那时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也就是三十到四十左右，二十块钱对那时的我来说，已经算是很多的了。来回六块钱，还剩十四块，母亲说，你也毕业了，还剩的钱，你自己拿着吧，去到学校以后，你们看完成绩之后，要和同学一起出去，可能有需要花钱的地方。其实这剩下的十四块钱，我也是已经另有打算了的，就是查看完成绩以后，我要到街上的礼品店，买一个小礼物，然后把我那封表白信放在礼品盒里，连同礼物一起送给娜做纪念的。心里计划得是好好的，想得是美滋滋的，这种紧张又带有兴奋的心情就这样左右着我的情绪。我拿起了信封，放进了装有这二十块钱的口袋里，走出家门，向公路走去了。
九点钟，车子也没晚点，也还算准时经过村口，我上了车，车里没多少人，我找了中间右边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每次坐班车，我都是喜欢选择靠窗坐，靠窗能看窗外的风景，六月下旬的乡村，坐在车里往窗外看，也还是能让人十分神怡的，田里有金黄灿灿待收的稻穗，地里有那嫩绿油油桑树已经长到有小腿那么高了，土坡上还有那青葱绿色的甘蔗也已经长得有人个儿高了。放眼看着窗外，在家时的那种紧张，也是慢慢舒缓下来了，而要与娜见面的那种兴奋，那种控制不住的兴奋却一直保持着，根本就无法抑制。我出了神的望着车窗外正在倒退稻穗和桑苗，偶尔还带着傻笑，但又不敢出声，生怕被傍边的人看到，反正就是高兴，是那种控制不住的乐。鬼才知道当时我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在幻想着什么东西……这时间过得也真是太快，这一条从家里到乡里的公路，我坐了三年赶往学校的班车，这四十分钟的车程，第一次感觉到是这般的一瞬即逝，可能是我望着窗外，幻想得太过投入，竟然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感觉就是一下子，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状态或许就是这样的罢，可以忘乎时间、忘乎所有，直到车子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这时我才回过神来，我下了车，向学校里走了进去。
我来到班里，班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一楼的初一和二楼的初二，也正在上课。我就奇怪了，不是说今天来学校看分数吗？怎么一个人都没见呢？是我记错日期了吗？不可能的呀。我从班里走了出来，看到了走廊上的阿庭，他走过来跟我说，不是在这里集合，是在宿舍大门的乒乓球台那里集合。我问:“怎么去那里集合呢，在班里不好吗。对了，你上来干嘛呢？”他走进教室，拿了一盒粉笔，走了出来说:“在班里太吵了，会影响到楼下的上课。”然后他接着说:“老师叫我上来拿粉笔，走吧，我们一起过去吧。”
我们来到了乒乓球台，我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娜的身影，看看她来了没有。我四目张望，终于是在人堆里找到了她，她奏在女生堆里，站在老师的旁边，听着老师给大家的讲解和建议。老师说着:“大家先自己对照着总成绩表，把自己的分数记住，然后过来我这边，给你们讲一些注意的事项。”我和阿庭向老师走了过去，阿庭把粉笔盒递给了老师，我看到了站在老师傍边娜，和她打了招呼，问她:“分数看了吗？考得怎样？”从她脸上高兴的表情，我都能猜得到答案了。她微微一笑，露出了两颗犬牙说:“正常发挥，能够去一中的，你呢？看过分数了吗？”我接着说:“祝贺你啊，真厉害，我还没看分数呢，刚刚到学校。”她指着傍边的另一个兵乓球台说:“我也是刚刚找到我的成绩，然后老师就集合大家过来听她解说了，成绩表就在那球台上，你自己去找找吧。”
我走向傍边的球台，在成绩表上翻找着自己的名字，然后对着名字找到了自己的分数，记了下来，就返回了老师这边。老师正用粉笔在球台上写着各个高中的分数线，我瞄了一眼，我这分数刚好超出宜高的分数线几分而已，但也总算是考上高中了。娜看到了我站在傍边，问我:“分数查到了吗？怎么样？”我说:“刚好能去宜高。”她只是“嗯”了一声之后，也没多说什么了。然后老师就开始发话了:“大家都看自己的分数了吧，我在球台上也写出了四个学校的分数线，有河池地区高中、有宜州市一中、有宜州市高中、还有山谷高中，大家可以对照着自己的分数看看。”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那些刚好上地区高中分数线的，我是建议大家去一中，在一中的话，可以进尖子班的，去地区高中第话就只能去普通班了。同样也是，刚好考上一中的，我也是建议大家去宜高，刚好上宜高的，也不用选择了，就直接去宜高吧，也不用选什么山谷高中。”她又停了一下:“这些只是老师我个人的建议，大家选学校的时候，还要回去多和父母商量，根据个人的自身情况来选。”
我能有什么选择，也只能去宜州高中而已。我也就不用去和老师咨询什么的了，就等待着老师宣布可以解散的命令。此时的我，分数也看过了，心里也有了个底，也不用去担心读书的问题了，虽然只是宜高，但也总算是考上了。此刻的我，突然就感觉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了似的。我把手插进了口袋，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没做完。我抬头看了看站在老师傍边的娜，她正在和老师咨询着问题，只听见老师说:“你的成绩已经很好的了，在一中都是可以进尖子班的，为什么要询问去宜高的情况呢？我还是建议你去一中比较好。宜高的教学没有一中的好呢。”
我看到娜没有搭话，只是在点头，默认着老师的说法，但也看出了她脸上的一丝忧虑。我没告诉她我的分数之前，她脸上都还是兴高采烈的，她问我分数的时候，我也没太注意看她的表情，只顾听着老师的解说。当我听到老师对她说的这番话时，我是很震惊的，震得我心在颤抖。她为何要去问询宜高呢，她的成绩是那么优秀，去一中都是进尖子班的。又何必去关心宜高这一所并不如一中的学校呢。我并不敢把她的询问，往我身上去想，不敢去想，她的询问是与我有关。这三年来，都是我一直在逗着她，缠着她，并没有看到过她，因为我而去做过什么。只要她对我的缠闹，不感到厌烦，每天不要不理我，其实我就已经心满意足的了。
然而她的这一举动，确实让我内心感到一丝的不安，不懂为何，我内心就开始矛盾了起来，真是希望她能和我一起去宜高，但这样又感觉自己很过意不去，她的成绩是那么好，去了宜高，那不是误了她吗。当我正矛盾的时候，老师说，大家也都看了分数，该说的我也说了，大家心里也有个底，现在可以解散了，想继续询问的也还可以留在这里，不想留在这里的，也可以回家去吧，把成绩告诉家人，和他们一起商量商量。老师的话一完毕，大家都开始纷纷散开去。我看到娜一个人独自走到了对面的花圃，好像是在等人。我走了过去，问她:“是在等人吗？”她说:“嗯，等95班的素媛和我表姐，他们还没解散，等着他们一起回去。”我接着问:“高中是去一中吧。”我并没有去过问她为什么要去询问宜高的事。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询问，她也会拐着弯回答我，甚至还会不理我，这是我坐在她后面两年半的经验。她顿了一下说:“还不知道呢，回去和家人商量了才知道。”
我“噢”了一声之后，我们就陷入了沉默了，不懂为何，那时的我心情是那么沉重，想多说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在家里，在来学校的路上，心情是那么兴奋，抑制都没办法去抑制，跟现在是判若两人，我摸了摸口袋，我的信，对了，我还要给她我的表白信，这乱七八糟的心情，把我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我伸手进口袋里，把信掏了出来，正准备递过去给娜，正巧这时候，95班的素媛和她表姐走了过来，我迅速把信塞回口袋里，生怕被他们看见。我们四个初一、初二都是97班的，一起共班也有两年，大家也都认识，我在97班的时候做了两年的班长，素媛是副班长，也算是搭档，她们三个的成绩在班里都是靠前的，都是好学生。我看到他们走过来，打了招呼，然后问到:“考得怎样，分数还行吧。”他们回到:“还行吧，正常发挥了。”然后反问我:“你呢，考得怎样？”我笑着说:“本来就学得就不怎样，还能期望考得有多好，也就只能去宜高的分数。”
他们听完后，也问了问娜:“你呢？”娜也是那一句:“正常发挥”。这时素媛也看出了娜脸上的一丝忧虑:“正常发挥了，怎么看起来还不怎么高兴。”娜看了看傍边的我，然后对着素媛说:“谁不高兴了，你才不高兴了，等你那么久才过来，我能高兴吗。不聊了，走吧，回家吧。”听她说回家两个字，我开始着急了，我的信都还没给娜呢，还有我想要送给她作为纪念的小礼物都还没来得及买呢。我急忙开口道:“那么着急啊，今天是街日子，一起去逛逛街吧。”娜说到:“不逛了，父母还在家里等我的消息呢”说完她们就转身就走了，我也没再做过多挽留，也就只是对他们说了句:“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我也还是呆呆还站在花圃傍边，望着她们三个渐离渐远的背影，看着扎着马尾的娜的背影，我真不知道这次一别，我们下次还有没有机会能够再见面，我喜欢的三年的女孩，始终还是没有勇气把我的那封表白的信，亲自递到她手中。在她们三个走到了拐角的时候，我看到了娜的转身，转过脸来看了看呆站在花圃边的我，那一双忧抑的眼神和并不是很高兴的脸蛋。此刻的我，真的就想马上冲过去，然后把我的表白信交给她，哪怕是当着素媛和她表姐的面也都无所谓。但是我并没有，我只是有这样的想法，我的脚却无法迈开一步，好像注了铅似的，沉重得让我无法迈步。直到她的背影走进了拐角，慢慢在我的眼前消失……
我的心开始怕了起来，就这样消失了吗，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呢，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吗……以后会怎样呢……我开始懊恼起来，为什么胆子那么小，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胆子怎么那么懦弱，连最想说的一声喜欢你都不敢说，写了一个星期的表白信，都拿到手边里都不敢递过去给她，她的转身……她的眼神……她的不舍……为何我就迈不开脚步，冲上去对她说，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这是我的表白信，写了一个星期呢，拿着，给你的。这些情景不都是我在家里的时候，计划好的了吗，还虚想了会有好几种场景，对每一种情况都做过了模拟的对话设想。
这些内容，这是情节，从我走出家门口，就一直在琢磨这些事，在车上还幻想着看完成绩之后，邀她一起去逛街，然后用那多余的14块钱，去买一件小礼物，亲手送给她作为纪念。怎么一到了真实的情况，真实的情境，我却什么也没有做，却什么也不敢做，只能呆呆的驻步在这里，没有对她说出实情，说出我的想法，没有去挽留她留下来，而是让她从我的眼前消失，让她从我的世界里慢慢消失……多么懦弱的一个我……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喜欢了三年之久的女孩子面前，我竟是这样一般胆小……这样懦弱……这样不甘心……
她的背影，她的转身，她那忧郁不舍的眼神，在后面的几年时间里一直浮现在我脑海里，她那转身回看的模样，就这样深深刻画在我脑海里，刻在我的记忆中，而且也是因为她转身的回蓦，让我在高一，鼓起了勇气，给她写去了我的第一封信，写给娜的信……那一次的转身回蓦，不是这一次，是另外一次，那次的回蓦……没有这般压抑……却还是看出了她的不舍……那也已经是我们都上了高中的事了……她没有来宜高……而是去了一中上了高中……而我别无选择……也只能去宜高上了我的高中……这一去就是四年……开启了我的另一段中学生活……开启了我那多愁善感的高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