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小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柳荫路的尽头,那些话却没有随着她身影的消失而消失,它们回响在周围的空气里,越来越响,一句句咄咄逼人的发问、一针见血的揭露,还有毫不客气的评价都让她崩溃——
“你怎么可以这么……幼稚!”
小敏居然说她幼稚!一直对自己呵护有加,不管对错,无论何时何事都义无返顾的维护着她的闺蜜居然给了她这么一个评价!她想冲着她大声的反驳——
“你才知道吗?!我一直都这么幼稚!我让你们喜欢我,爱我了吗?我让廖大鹏那么上赶着爱我了吗?这些都是他自愿的,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但是她终究没有把它们喊出来。
天空越来越暗了,远处一阵闷闷的雷声响过,便刮起了大风,大风撩动荷塘里有些衰败的荷叶全都翻折过去,岸上一直垂到地面的柳条却被高高的抛到了空中,不一会儿,大雨就倾盆而至。
小雨感受着大雨和小颗粒的冰雹砸在身上的重量,心中说不出的悲伤,她感觉自己竟然如此孤独,如此失败。她的世界彻底倾覆了!她的世界再也不是风和日丽了,再也没有岁月静好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林撼变了,爱没了,现在连小敏也变了,她不再是一直温柔的说、一直没心没肺的笑着的那个胖女孩了,只一瞬间,她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雨越下越大了,稠密的雨帘挂在天地间,落在荷塘里,落在荷叶上,溅起了无数细密的水滴,渐渐变成了一团团的雾气笼罩在荷塘上空,远处的雨荷厅就像飘在雾气中一般,这里像极了两年前和林撼在这里相遇那天的情景,她仿佛看见了林撼站在雨荷亭向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介绍自己——
“……我叫林撼,双木林,‘蜉蝣撼大树’的撼!”
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
“如果那天你真杀了林撼,林撼真的死了,你会怎样?你会快乐吗?”
小敏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流着泪的眼又出现在她眼前,与往常不同,她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尖锐!
是啊!如果林撼死了,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再也看不到那张脸,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她会快乐吗?
不不不!不会!
事实上,在这些没有林撼的日子里,每一天、甚至每一分每一秒,小雨的生活都是灰色黯淡的,她不快乐,她找不到了生活的意义。她是恨他,她恨他说不爱她,她恨他离开她,恨他带走了她所有的一切,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底那份爱是多么的强烈,她无法预料,无法想象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了那个人,她会有多绝望。
她突然想起了前几天接到的一个电话,是廖大志找林撼的。林撼不见了吗?她的心一阵乱跳……
——林撼!你在哪儿?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说过你会一直爱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林撼!你在哪儿?你回答我!你这个混蛋,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林撼,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死到哪儿去啦……
淤积在她心中的愤怒与悲伤终于化作了泉涌般的泪水和歇斯底里的呼喊,只是荷塘上雾茫茫的一片,这呼喊被一阵强过一阵的风声、雨声和雷声吞没了。
小雨跌坐在了满是雨水的泥地上,她的呼喊变成了伤心欲绝的哀求,和着天地间漫无边际的风雨不停的呜咽……
“……你说的那些深情都是假的吗?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吗……我不信,林撼,我不信……林撼,你回来……你到底在哪儿……”
我在哪儿?林撼问着自己。
黑暗,无边的黑暗。
林撼又走进了这片雾气昭昭的密林,这里长满了几人都无法合抱的大树,粗壮的树干并不笔直,都以无法想象的怪异的角度扭曲着,数不清的粗粗细细的枝枝蔓蔓从横冲直撞的枝条上垂下来,每一条藤蔓上都没有叶子,却长满了锋利的刺,它们似乎故意长成这种张牙舞爪的样子,以此来恐吓来到这片密林的人们,并竭尽全力的让经过这里的人无一例外的弄到满身是伤。
他觉得自己的手臂肯定是被他们刺到过,他感到了那里一阵阵钻心的疼。
他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不记得哪里有这种诡异的地方。周围安静的只能听到几只怪鸟偶尔的凄婉阴森的鸣叫,他觉得这里像极了中世纪魔幻影片里的黑暗密林,眼前这一棵棵怪异的大树仿佛会在一瞬间变成一队骷髅军队,或者随时会有一个提着长剑的骷髅骑士突然出现在密林团雾的尽头。林撼想着电影里的那些血腥的画面,骑士们笨拙而卖力的砍杀动作总能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皮肉、骨骼一寸寸艰难撕裂的痛苦。
但是,他走了很久,雾气依旧,密林依旧,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突然,密林的一端出现了一束光亮,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逐渐的蔓延到了他的脚下,光亮所到之处,数不清的植物迅速的钻出了地面,长出了枝叶,开出了鲜花,五颜六色的蝴蝶在上面舞动着,阳光就像穿透了层层的洗过的云朵来到地面,闪着梦幻般七彩的光。
林撼激动极了,他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他向着阳光奔去。远远的,他看见了一座粉色的小石房子,房子被一个别致的小花园包围着,花园里的花就像一雾村见到的老支书的院子里的那样,绚丽多彩的,香气四溢的,很多都爬上了近旁的树枝,墙壁,形成了花拱、花墙!
太美了!林撼感叹着。
“叔叔,穿,漂亮……”
点点!他一转身,绿茸茸的草地上,一个身穿黑白相间奶牛花色小罩衣的胖嘟嘟的女孩正举着一双红色的拖鞋冲他走来,林撼激动的蹦了起来,他刚要伸手抱起她,女孩身后的男人说话了——
“哎呀,闺女啊,这么小就花痴,长大了可怎么办啊……”
艾明!大哥!
“大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林撼哭了起来,他太久没有见到这个大哥了,他真想告诉他,他失去了支柱,失去了方向,他的痛苦和悲伤无处诉说,他的世界一片狼藉……
“臭小子!都把你娘忘了吧,这么长时间也不回来,连个电话也不打!又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去了吧?!这么大人了,还和孩子一样任性……”
母亲!原来母亲也在这里!母亲变得像年轻时一样美丽,两条乌黑的、又粗又长的麻花辫搭在肩上,垂在胸前,林撼只在一张照片里见过这样的母亲,可是后来那照片却被他拿出去炫耀时弄丢了。
他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朝着那片花海,绿茸茸的草地狂奔过去……
突然,背后的一双大手猛地将他拽住,只狠劲的一甩就把他甩出那片草地,他重重的摔在地上,他仿佛又退回了那片布满荆棘的密林,荆棘似乎刺遍了全身,他浑身疼痛,但是,那片光亮在消失,就像刚刚出现的那样迅速,点点和艾明消失了,母亲也不见了踪迹,花花草草都瞬间枯萎了,变成了灰烬,一下子飞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林撼惊慌失措,他满脸是泪,他想呼喊,想追赶那片消失的灰烬,但他发不出声音,也迈不开脚步……
很快,他连黑暗也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