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耳旁是兰姨均匀的呼吸声，除此之外静的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林佳欣缓缓的翻了个身，拉开窗帘的一角，月光就偷偷溜进来，照着近处的景象开始鲜明。
那房间的摆设依旧熟悉，墙上挂着的叔叔的绿军装，床头挂着阿姨和叔叔的婚纱照，模模糊糊可以看见他们年轻时的青涩模样。
熟悉的就像是家一样。
……
“阳阳，以后小欣睡在你的屋子里，你比她大，让着她，听到没。”杨兰拉着身后紧低着头的林佳欣，对着刘杨说。
“啊？我是男孩子啊，我们……男女授受不亲。”八岁的刘杨义正言辞地抗议。
“哪学的？多大点人，”杨兰轻笑着弹了弹刘杨的脑门，“家里没有那么多屋子，我给你们俩一人一张小床。九点之前给我乖乖熄灯睡觉，谁都不许闹。”
刘杨吃痛，捂着脑袋，低声嘟囔着：“当我小孩子吗？过家家我可从来都是爸爸。”
林佳欣幸灾乐祸，在杨兰的背后捂着嘴无声的笑着。
……
“小欣，你怎么还没睡觉，都九点半了。”刘杨翻个身，撑着身子起来，对着另一边的林佳欣问到。
“你不也是……还说我。”林佳欣也翻过身来，小声地断断续续地对着坐在床上的刘杨反问。
“我都听见你哭了，”刘杨坐在床边，小腿摇来摇去，“你还是在害怕吗？睡不着吗？”
没有回答。
刘杨走到林佳欣的床边，把脑袋凑到林佳欣的脑袋旁，盯着她。她翻个身转过头去。
“你别哭，我可以保护你。”他继续说。
还是没有回答，大概是不想让人听见她的哭腔。
林佳欣背对着刘杨，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刘杨起身回去。
她感觉身后的刘杨正在逐渐远去，突然一阵辛酸，好像孤岛的落难者看见船只渐行渐远，刚刚抑制住的眼泪又要奔涌而出。
她把脑袋埋进枕头，泪水在枕头布上蔓延开来，然后她低低地说：“小阳哥，我害怕。”
忽然听到后面一阵低沉的响声，接着自己的床一阵晃动，她惊慌的转过头，发现月光下刘杨正轻轻地喘着气。
“我把床合在一起了，你不用怕了，”他喘着气，爬到自己的被窝，看着林佳欣，“别哭了，快睡觉。”
林佳欣看着刘杨的眼睛，呆呆地点点头，只是下一瞬，眼泪又掉了下来。
刘杨一边伸手去擦，一边低声叫嚷：“哎呀你别哭了，别哭……你知道我推床多累吗？”
……
我知道啊。
林佳欣在心中低声说着，然后把窗帘拉上，遮住了那好像穿过时间的纱窗照进来的，明亮如昨的月光。
……
黑暗中微光再次亮起，刘杨将纸团丢到一旁，熟悉的对话框又浮现在眼前。
好像一个刽子手，在一刀一刀剜自己的肉，可又有种奇妙的瘾症，让他乐此不疲，又好像是感冒时的咳嗽，即使下一声会震坏自己的声带，也依旧不会停下。
他揉了揉眼睛，拖动着屏幕，仿佛在旁观一个冗长的故事。
……
2016/11/25 12:40
吴青青：好烦，成绩出来了。
吴青青：这个学校真的太可怕了，我后面的那个人平时下课疯玩，星期天自习的时候就下去打球也不来教室，可是学习好的离谱，天才啊，天才气人。
吴青青：可能也是我太笨了。
吴青青：说话啊，我快要上课了。
……
太笨了，但是依旧能拉我一百分吗？刘杨觉得豪言能陪她去北京的自己是个笑话。
学渣去安慰学霸，从来都是最难的事，即使他们愁眉苦脸的说自己考砸了，依旧让人觉得那简直是一种炫耀。
刘杨没觉得那是种炫耀，可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回答。
……
2016/11/25 1:45
刘杨：我……睡午觉呢。
刘杨：唉，对我来说你才是天才，虐我一百分还不多吗。哈哈哈哈。你看我心态多好。
吴青青：嗯。
刘杨：加油哈哈哈。
……
你看你，哈哈哈笑得多像个傻逼。什么心态多好，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的不是你吗。
刘杨捂住脸，看不出是喜是悲。
……
2016/12/24
吴青青：我问你个题，你数学这么好一定知道的。
刘杨：嗯，问吧。
……
吴青青：做完了吗？我要交作业了。
刘杨：还没有。
……
刘杨：我知道了，你作业交了吗？
吴青青：交了。
刘杨：啊……那你那道题。
吴青青：没事，同学教我了。
刘杨：是你后排那个天才吗。
吴青青：嗯。
……
2017/01/23
刘杨：你放假了吗？
吴青青：没有。
……
2017/01/25
刘杨：有没有兴趣出来见我一面？爸爸我买了令人堕落的周黑鸭！
吴青青：不行，回来就两天啊！过几天还要搬去市里，就放七天假。
……
2017/03/25
吴青青：程鑫真的是个天才，要不是他我打死都不清楚这种题怎么写。
……
2017/04/08
吴青青：唉，我就去打一会球被老师扣住了。咋这么倒霉。
刘杨：你……打球？
吴青青：嗯，刚才特烦写不进去东西，被程鑫怂恿着去的。
刘杨：哦。
……
2017/05/01
吴青青：……程鑫……
刘杨：我不想再听他的事了。
……
2017/06/06
刘杨：高考加油。
吴青青：加油。
……
2017/06/25 00:01
刘杨：怎么样。
吴青青：658。
2017/06/25 0:02
刘杨：很好了。
吴青青：可是我去不了北大了。
……
2017/07/03
……
短信拉到了头，刘杨将手机翻过来，翻个身，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好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
说到头来，大概不是一个世界的吧。
刘杨想起以前看的段子，男主从学渣变成了学神，当别人问到他为什么谈恋爱还能学习这么好时，他微微一笑，因为我不想她去问别人题。
你妹的，老子信了你的邪！
即使把你之前一看就发晕的书看下一遍又一遍，即使摇晃着不清醒的脑袋在天还蒙蒙亮的早上去教室背英语单词，即使在老妈都催促你快点睡觉的晚上十二点依旧刷着晦涩难懂的题。
即使努力的快要把自己感动哭了，没有兴趣和天分，到这里也就到头了。
在姑娘哭着说她去不了北大的时候，你看着自己已经有很大进步的成绩，却依旧只能默然无语。
刘杨挠挠乱的鸡窝一样的头，觉得一阵无所适从，细数这过去的三年，好像一事无成。
只有那些傻话，像是从回忆里扇出的耳光。
……
［QQ信息］
吴青青：你会去打职业赛吗？
吴青青：听说那个FATE战队邀请了？那战队很厉害吗？
刘杨：厉害，只是我不想去。
刘杨：你是想去北京的大学吗？
吴青青：嗯，高三的时候我就会转去市里的高中了，当初跟他们说好的。
刘杨：好，那我们北京见。
……
刘杨用手机照着看了看桌子上的奖杯，纸条还静静的躺在那里。
“我们分手吧。”
一种无力感荡开始漾在身体的四肢百骸，疲倦的感觉涌上心头。
刘杨翻过手机，返回，取消置顶，长按那个置顶的信息。
［删除对话］？
他把手机翻过来，扣在了床上。
老爸的呼噜声依旧隆隆作响。
时间缓缓流淌，以那一声又一声鼾声计数。
某一刻，他拿过手机，长按，删除。
他把手机扔在了一边，闭上眼睛他知道，一阵阵鼾声中，一条条记忆正在声势浩大地远去。
他不想为它们送别，于是他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