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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月为名?……我?三百年前?”
月明难以置信,
“可为什么?”
白石仙翁摇摇头:
“个中因由,大仙也未曾明说,我只记得,他在这岛边等了七天七夜,直到某一刻,忽然之间,天地色变,黑云狂卷,大海翻腾,火山崩裂…………大仙轻轻一叹,说他就要离开,临走前,留下了些许事物,托我保管,待以后遇上那孩子,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他。”
“唉,”迎着风,白石仙翁看着远方,慨然而叹,
“月明啊,从那天起,我就一直等待着你,这一等竟是过去了整整三百年,直到九年前,你突然出现在岛上,被你爷爷取名为朔月,我这才明白,我等的人终于来了。”
“这九年来,我曾亲眼看着你爷爷把你从草丛里捡起,看着他把你带大,看着他去世时你在床边痛哭流涕,还看到你在孤儿院里整日挨打,挨打时根本不哭,没人时才躲在牛棚后墙,一个人捂着嘴,悄悄流泪流鼻涕。”
“月明,你又可曾发现,从小到大,你的身边总是怪事不断,幼年时,每当爷爷不在,你总会孤独哭泣,届时房中乐器就会无人自响,吹弹敲拉,好不热闹;
你祖父是乐师,因此你一岁时就娴熟钢琴,两岁时便精通东西方十二种弦乐器,三岁时肺活量不足,吹不动号子,却也把长短笛箫学了不少;
你到孤儿院的头一年,九月份的庆典上,老院长让你弹奏了一篇钢琴曲,曲音悲凉,全场师生、大人孩子无不恸哭,那个月,白石村里连鸟叫都听不到,教师一周内辞职了六个。哼哼,”老人微微一笑,继续道,
“除了音乐,你的画功也别具一格,画中事物时而发声,时而运动。要命的是,你周围的人也会受你影响,
你们的新院长艾尼门·伍德虽非好人,但一开始也并非彻头彻尾的恶魔,
只不过,自从他第一次虐打你后,他就渐渐心智丧乱,人越长越丑陋,性情越来越残暴,他的灵魂渐渐被心魔侵蚀,愈发扭曲,于是他更喜欢虐待你,也就更加堕入深渊,你恨他万分,却不知道自从打了你,他这三年来是噩梦连连,一个礼拜失眠七天。”
他越说,月明越惊,一幕幕往事重新浮上心头,那些从小到大接连不断的怪事似乎也终于找到了解释的理由,
一时间,内心似乎明白了不少,却也更加糊涂,
这能是真的吗?
这位老人竟然观察了自己那么久!
“这些,皆是因为你真源力过早苏醒的缘故,只是我也没想到,你对天地元素的影响会如此巨大又如此频繁,看来你这孩子资质不差,以后怕也不是池中之物。”
老人说着,晒然一笑,默默走到白石旁,
月明心乱如麻,想来想去,还是跟过去,恳求道:
“白石仙翁,这些怎样都好,但是请您教教我,给我点门道,我朋友多多已经不行了,可我连个巧克力都搞不到,我们活不下去了,我求您了!”
白石仙翁沉默不语,片刻后,才说道:“还是先把东西给你吧,”
说着,他左手轻轻一抬,一股无形之力凭空而现,在月明目瞪口呆的神情中,那块儿重4吨零268斤又113克的白色巨石竟然自动升到了半空!
接着,老人左掌忽地握紧,只听一阵咔嚓碎响,整块儿巨石无端碎裂、坍缩成一堆碎石!
碎石轻轻落下,石堆中露出一口石箱,箱盖上还放着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凉爽的海风呼啸而来,带着一朵云彩,挡住了太阳好奇的眼,削弱了刺目的光线,让一切更加清晰起来。
白石仙翁说:“过来看看吧,”
月明于是走到箱子前,海风吹过耳畔,风中似乎有隐隐的歌声回荡,恍惚中,仿佛有一个机缘在迎接他的到来,只是,月明却没有这种感觉。
箱盖上放着的是一块儿玲珑剔透的翡翠玉佩,
他拿起来看,只见玉佩上雕刻着许多山水草木,手感光滑温润,色泽青翠碧绿,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从玉佩中流淌出来,流进了脑海。
霎时间,神为之清,心为之宁。
“它为什么不放进箱子里?”月明疑惑地问,
“这是我送你的,”仙翁说,“它是我炼化多年的一块儿通灵宝玉,具有养魂安神、清心净灵的奇效,本来是想戴在身上,如今你既有难,送给你也无妨……,把箱子打开吧。”
月明点点头,心中却不明白,一块儿玉佩又能如何帮助自己呢?他想着,打开了箱子,
几样事物,静静地躺在箱底:
一口古朴沧桑的红木剑,一面铜牌,一张粗糙的石盘,一条项链,以及四根质地如玉的竹片。
“这是什么?”
这红木剑长约三尺,色泽深沉,剑上镌刻着多如繁星的古老符文,如云篆天书,深奥玄妙。
月明拿起剑,发现它比看上去要沉重许多,一股隐约的磁力从红色的木剑上源源不断地传出,让月明血脉膨胀,心跳加速。
“好一根百年桃木剑!”白石仙翁赞道,“想必是那传说中蟠桃仙树的树枝所制,观其年轮至少有两甲子的岁月,这种木剑运使起来不仅能分金断玉,辅助仙人施展法术,还能辟邪除魔,说不准,这把剑是来自神州浩土呢。”
“神州浩土?”
“是的,大千世界,万象众生,我曾听闻有一片浩瀚无际的大陆,上面生活的全是神仙,在那里,低头便见踏浪遁地,抬头便见乘云飞天,乃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仙人世界。”
“哦……”月明点点头,又拿起石盘和项链看了看,
项链长不过一尺,正好戴在脖子上,金属的链条下挂着一块儿青铜铸造的古书,拇指大小,看上去平平无奇、貌不惊人。
至于那石盘就奇怪了,这盘子直径一尺,质地粗硬,颜色灰暗,一丝花纹都没有,
月明拿着盘子正看看反看看,却见盘底刻着几个古字,奇的是,他明明没学过这种文字,却能认得出来,
“挣扎者的游戏·零?”
月明讷讷道,“这是个游戏棋盘?”
一箩筐问号出现在脑海,项链倒还罢了,为什么那位神秘的大仙会留给自己一张游戏棋盘,真是古怪。
看到月明投来疑问的目光,白石仙翁也摇摇头:
“我也不懂,但那位大仙参通天道,想必一定有他的打算,你还是好好留着吧。”
“嗯,”月明应道,又拿起竹片和铜牌查看,竹片质地如玉,青翠欲滴,可上面什么也没有写,
至于铜牌,牌子的背面刻画了一条栩栩如生、盘成漩涡的龙,龙头在中央,龙尾在外边,从内到外一共盘了九圈,看上去就像一盘儿蚊香般。而铜牌的正面则写了一个大大的‘仙’字。
‘仙’字周围,还有几个小字,分别是:风、火、山、水、光。
这些字都和那张石盘上的文字一样,明明没学过,却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又是什么?”
“这是一枚传送令牌,”白石仙翁道,“可以助你搭乘仙道,去往远方的世界。”
“仙道?”
“那是一种便捷的通道,利用的是空间在元素的深层会压缩变小的原理,水有水之仙道,山有山之仙道,风有风之仙道,火有火之仙道,搭乘仙道,能够片刻之间远行千里,横跨大洋也在须臾,
只不过,仙道有高有低,最高深的仙道当属光之仙道,仙人能够凭此仙道搭乘光线,顷刻之间便可跨越世界。你这枚牌子,想来就是光之仙道的传送令牌。”
“传送?”月明愣了愣,“您这是什么意思?”
“月明,当年离去之时,那位仙人留了一句话。”
“一句话?”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欠你一个解脱,若你愿意,可以来找我……”
白石仙翁道,
“大仙让我代为转告,如果你愿意去找他,可以先到北太平洋的瓦胡岛上,岛屿东边有一座灯塔,是光之仙道的传送点,可以带你去另外一个世界。”
“另外一个世界?”
“想必,就是仙人的世界。”
……
海风轻轻地吹来,那朵遮阳的白云依依不舍地离开,阳光再次照亮了沉静已久的崖边,
月明黑色的头发随着风轻轻飘摆,沉寂了片刻,
“……去找他……”
他思索着,内心却掀起波澜,身为一个孤儿,他本能地想要知道自己究竟从何而来,想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神仙,想要知道那位仙人为什么会等待自己一百年……这所有的一切,是否都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身为一个被社会放逐的孤儿,月明在内心深处非常渴望有一种打破孤独的牵绊,来告诉他,在这广阔世界的某一角,还有什么人在等待着他,或一直惦记着他的存在。
“去找他吧,”白石仙翁道,“也许,你所有的疑问,他都有答案。”
“那您呢?”月明问,“您就不能帮我吗?”
白石仙翁摇头道:“冥冥中自有定数,每个人,无论是你或是你朋友,都有他换不来、躲不开的命运和机缘,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朔月明,你我的缘分到此为止,我要走了。”
“走?”月明大惊,“那您不带我去瓦胡岛?”
“哈哈哈哈……”
白石仙翁大笑,
“朔月明,我是石中仙,你是人中仙,我有我的世外仙路,你有你的风雨仙途,好似这块矗立千年的顽石,既不能学海浪起伏不定,也不能像浮云变幻无形,
它的使命,就是饱经风雨,历尽沧桑,守着清清白白,替苍天,看一看这人世的无常。……朔月,你的旅程,只有你自己能开始,只有你自己能结束。”
“那……那您要去哪儿?”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儿了,怎么样,你可决定要去找他?”
月明默然,直到片刻后才说:
“我会的,但至少要等到……和多多最后道别。”
白石仙翁看着这个少年,他轻轻一叹,不再多言,
转过身,老人毫不犹豫地向着悬崖外走去,一步踏出,脚下便凭空生出一团白色云彩,托着他向天海之间飘去,
月明大惊,跑到崖边,大喊道:
“您这就要走?”
白石仙翁头也不回,只说道,
“时辰已到,我要开始我的路了。”
“那……那您告诉我,”月明喊道,
“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不是故事。”
“哈哈哈哈……东隅已逝,桑榆非晚,蓬莱无路,浮槎可达,月明,这世上发生的哪件事儿不是故事?哪怕还未发生,也不过是个结局未定的故事……”
说话间,他越飘越远,那道骨仙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海天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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