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就是赢家。
便要说说这旧江城另有一个真人杰、憋屈在旧江衙门捕房里当了个小捕快，此人杰名唤赵家亿。有人说这旧江毕了狗了吗成了龙虎窝了不成，全扎堆了？此诚实而言，造化之功我猜应该是挺牛吧、尚无定论。也正是如此，这赵家亿确实称得上是憋屈。
这家伙于陪京子承父业，心里不是很痛快，陪京多大哈，瞅来瞅去，视野开阔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然是想干一番大事业。干嘛去呢？自是不鸟拽酸文，乃戮力夜读兵书、朝朝暮暮蹲自家院子里瞅蚂蚁、摆石头子儿、沙盘、研习行军布阵和攻防之道。
又道如何？他这爹赵云翼啊，特别能耐，专破疑难命案的，是这个天朝三法司之一、大理寺连环杀手专案署的专家，成日里不着家。非但不着家，顶着那么大一光环，薪水却连一个月吃几回肉都奢侈。
他这老娘啊，自是憋了一肚子不舒服、不痛快、不畅快，但也不能作今人想，你懂的。
艰难之下，这赵家亿啊，体格瘦小了些，陪京什么地方，满眼的京畿禁卫军都是海选出来的，俱是相貌堂堂，超级男神一般的人物。至少于男孩子心里如此。
那会儿女孩子倒也不是，和今人挺像，就喜欢衣着华丽的文人雅士、亦即娘炮。这些家伙越是往青楼勾栏院跑越是自诩风流，居然越是受追捧，我滴个乖乖隆地洞、韭菜炒大葱。
难以尽说。却也可以理解，谁叫龙族男儿大男子实在让人腻歪透顶无处发泄呢，还不如爱自己姐妹呢，更是要于姐妹与男子间鱼与熊掌兼得一下。
乖还是要卖的。
这赵家亿呢，因着长期的隐性的一点点的缺乏营养，却生的温温柔柔文文弱弱，反而成了陪京一大小男神。只这实非自己所愿哪，偏偏又迈不过心里有些卑微的坎儿，道是如何？他没什么文化用来装倜傥，他读的都是艰涩无处施展的兵书，更不可能去那啥是吧？虽是模样于陪京小女生眼里帅得掉渣、为何？读兵书另有气质哪！裹着内向复成孤僻又像抑郁症的呆子，也就成了高冷男神。暗恋者众，而实无一红颜知己呗。
可你这独领风骚，小太保们能愿意，非得收拾收拾欺负欺负你，夺点气势回去，是吧？
也得亏了他爹旧日同僚，当时天天能回家的隔壁王叔叔时时驱寒问暖……及王叔叔的大儿子王穿山二儿子王越山、三儿子王定山、四儿子王潜山四兄弟、时时护着自己，也就勉勉强强混了个二十出头，一事无成。
自是也没沦落流氓，因为人家心里高级，也没真的渺若微尘、也没真的大而不当。
为何？这王叔叔乃是鳏夫、他娘实则活寡，以赵家亿精研兵法开智多年，岂能是不知他二人实生情愫？但他佩服他王叔叔行的端正、她母亲把得分寸，即使连这个做儿子的都有些觉得自己父亲残忍，过意不去偶尔还会生出忤逆的看法，却也只能是叹息一声。而保护他的王家四兄弟却给了他男儿间的神情，于自己内敛神思中，终于是只剥离得剩下感动又到淡漠，方为真感恩。
可知何为高冷？高贵而清冷方为高冷。
什么关也都能闯过去，却只是父亲于家庭这一关很难过去、又只是于现实的生存这一关很难过得去。茫然天地间、竟不知自己该如何走下去。
也就是理想沦落。
弯弯转转之下，毕竟蝇营狗苟的生活才是人生头等大事。只不过，不弯弯转转，你也就不认得何为头等大事。
既心有高贵，实则朦朦胧胧中自然是很少行差踏错，错得，亦终是悬崖前知回首。
说这赵家亿便于这极度复杂而又难当的心情下，等到了父亲赵云翼躺在家里的日子。他折腾不动了，将卷宗全部带回了家，躺在床上，却又一页卷宗也不去翻动，一动不动眼神越过卧房敞开的门上方的夹角、终是落在不堪檐下风雨将巢筑进堂屋里的归燕。
这些都冷冷地看在赵家亿眼里，包括说不清是眼泪还是什么在眼眶里打转又忙着喂药喂粥、更无言坐在一旁发呆的母亲。
他依旧只是无言无声冷冷地看着一切。
但他毕竟是高贵的人，因着隐藏的卑微支撑的杂然之分的高贵，让他必须问他时日无多的父亲:
“你这一生，值吗？”
他父亲却只是转脸直勾勾地看他，直看到他的心底，看到他发毛，教他过去，不由得反抗更无力去反抗的父亲威严、或者是，他或许自认为的自己深埋着的爱。他的父亲伸出手来摸摸他低下的头，往下抚，却又不知哪里来的病中之力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把老子这辈子没干完的事干完，你他马再来评价你爹！”
……
未成兵家已如此，可知兵家不易。诚为一叹。
赵云翼没干完的事，就是要猎杀一个长达十五年之久，于沧浪江沿岸连犯多起命案、带有某种仪式感的连环杀手。赵云翼屡屡与此凶手云里雾里的交锋却始终抓不住他、连人也没确定出来，濛濛又胧胧，把自己后来的人生尽数砸了进去。却于大理寺丞的一力主持下、以某投案自首者结了此案。
以赵云翼的直觉、绝然不肯相信这个结果。虽无直接证据，却是不肯服下这口气，一定要追下去。
与大理寺丞于专案署牡丹园（实天朝国花矣、男儿心头宝）里激烈争吵、差点没打起来。这大理寺丞一怒之下一句话攻心击垮了赵云翼:
“若有认定之王法，那王法何以安天下，假如你这十几年都追错了方向，你是否想过自己在模仿凶徒？”
就这一句:假如自己追错了。像一道闪电一样击中了自己。
各种原因交织之下，赵家亿愿意接过父亲的班儿做了捕快，大理寺丞知道自己有过错、只因若是自己在两人缓和的氛围里轻声细语，或许不会让一个不可多得的专家一病不起，更兼识人术，是以也就用了点手中的权利，将赵家亿调入了专案署指派了一个老师父影子（此人不可言说）带了一段时间，放单飞了。
逮个连环杀人犯对于以实则身怀大能而自己并不知道的赵家亿来说，其实并不难。
为何不难？
连环杀人犯连太岁也算不得，不过是恶鬼牲畜而已，除恶务尽之辈，秋后问斩已是仁慈，倘若身怀大能，也便是快刀斩乱麻而已。
然而，事情却复杂了。
种种证据与迹象辨明，凶徒正是投案自首者。原是这疯了一般的赵云翼虽然没能捕获这凶徒、却确而屡屡与凶徒擦身而过，一次又一次，这凶徒开始兴奋、激动、到后来烦躁、到不安、到痛苦、到沮丧、到了无生趣、到质疑自己、到绝无悔改却实在是不想折腾了，又到想引刀成一快，却终于发现自己是最凶残外壳下的懦夫，终于心累了，自首挨刀算了。
无须回首已是沧桑又何须再言，一眼瞥去便令人生白发苍苍之喟叹。
眼见凶犯秋后问斩后，这年轻的赵家亿在自己父亲坟前跪着，也就突然想起了应该对父亲说一句话什么样的话:
“若无所需之王法，又何谈正义。”
也因着年轻，虽坚定了一份儿无形中的信念，却仍是需要一些东西一些时间，也就外调来了小地方旧江了。专案署自有一应照应，等他归来。
真正的伤口，看不见。
所以，小子我从前受了情伤迷上了撸管，自是要此时抢抢风头，好教大家不要太沉重。
世事说来奇葩，这旧江牡丹会因着香主是女人、更因这流氓们居然对女同胞的觉悟较之一般男子比较高，大概因为实则自卑于自己下九流多少要用胸怀来弥补吧，所以不明真相的小姑娘往往被浪荡子迷得五迷三道。不作今古之比，自己想着去。当然，于此觉悟中更生觉悟的浪荡男儿，却也自是真正远甚一般男子哈。这也是自己想着去哈。
由是，这旧江牡丹会中就有一个下人，专门儿给流氓们洗衣服的阿清。贫家女儿、无需多言。只这流氓们倒也宠着，多少有些争爱与真爱，毕竟香主虽风骚，得知趣儿是吧，想想也得夹紧裤裆。也就顶多只敢拿着自己裤衩子、臭袜子撩撩骚逗逗趣儿、并不舍得真的去侮辱阿清。
这就是朴素情感吧。
只因，实在内里其实都是贫家儿女。不骚不贱、不是我的风格，那些吹嘘自己睡过多少谁的狼们，自是会遇虎啸生风、自己想着就好。
说美好的。
说这阿清还养着一条阿黄呢，没什么好联想的，就是种花家田园犬，黄黄的土土的，特别好养活，阿清照顾得好，流氓们献殷勤、油光水滑，又像松狮、又像黑背、又像拆家的二哈、总之，好一条帅狗，成天晃着吊撒欢儿。
收回来，太野了就轻贱到骨子里了。
说这阿清几乎每日里带着阿黄去这旧江城绕城而过的沧浪江支流檀溪河边洗涤衣物。这阿黄就在河边荒草里出没追逐彩蝶。
恰如其分地走进了排遣自己于白云苍狗间的赵家亿的心里。白云抬头可见，苍狗却是难懂，太深刻。也就把这穿行在荒草中的阿黄爱了个一塌糊涂。
连同阿清。
只这精研过兵家的人不知觉就把自己扔进坑里。本着**容易烧光成灰、细水自是长流的爱情观，实则内里为难为情、爱你在心口难开的原因，也有这古之男女有别，不敢太骚的复杂心情，热烈而又使劲憋着地谈起了莫名奇妙的恋爱。
怎么会是一厢情愿呢？阿清的心不高级吗？那么多弯弯绕的真情让她也高级啊，晓得吧？
后面的事，不用说的，气蛋。
这二太岁慌乱逃离现场的时候，一刀捅翻了阿清。
只剩下失去主人的阿黄从外面撒欢儿回来，我委实不知狗狗痛不痛。
我失去过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