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鸣着汽笛的火车,飞驰在时光的轨道上。我们无法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会经过哪些站点,会看到怎样的风景,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这些都是未知。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人生的最后一站,永远都是我们自己,因为只有死亡是无法被共享的。
我不是一个善于告别的人,对于那些突然失去的人,我总是感到措手不及,所以我选择什么都不说。我也不懂得如何做一个温暖的人,即便心里的疼,钻心刺骨,可嘴上依旧说不出一句像样的安慰。
说起葬礼,现在经常见到的就是火葬。一群亲人站在火葬场的大厅,对死者进行最后的告别。然后,看着那个曾与你生命有着无数牵绊的人,一把火,没了。
关于土葬,对于从小生长在城市中的孩子来说,并不是很了解。今天,我就说说我奶奶去世时候的事吧,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土葬。说起来,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五年了。
那是一个中午,我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他跟我断绝关系后,打过的唯一一次电话)他只说了一句,你奶奶今早没了,你星期五赶紧坐车回老家,周六要一起送葬,然后就挂了线。我当时正在吃饭,一口热汤就顺着喉咙咽了下去。仿佛眼前已然出现了那些高大的身影,还有风中飘洒的纸钱,鼻子一酸,久远的记忆随着滚烫的泪水滑出眼眶。
周五早上,我匆忙收拾好行装,就坐上长途车直奔牧区,路上吃了一袋面包,途中转乘了一位亲戚的车,行驶了三个小时,经过一大片草皮地,然后是沙土地,之后才进入山区,最后过了一个冰滩,终于到了目的地。
打开车门,一眼就看见那些倚在墙壁摆放整齐的花圈,再往上走了走,拐过弯到了正房门前,院子空地上搭起一座很大的纸房子,房子上用彩纸折了很多的漂亮的图案,门口两侧摆放着童男童女,还有两只很高的仙鹤,房顶围绕的彩灯中间挂着一盏长明灯。
房子内堂中央放着奶奶的木棺,纯色的棺木上雕刻的龙凤图案,整体看上去像一艘巨大的船。棺材前方的桌子上,照片里的奶奶表情严肃,眼神中透露着欲言又止的悲伤。
见到父亲的时候,他正忙着招呼亲友们上香点纸,我走到父亲身边,轻拍了一下,他扭头看到我,没说一句话。只是在给我递纸的时候,红了眼睛。那一瞬间,我再也绷不住了,攒在一起的悲痛,如同揉进胸腔的碎冰,扎的人生疼,眼前的一切,都被奔流的泪水模糊了。我跪地磕头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着儿时的记忆,小时候,父亲每次带我回来游玩儿,奶奶都会爬过两个山头,采摘那些好吃的浆果送给我。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晚饭过后,我们被安排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休息,大通铺,有凑在一堆儿打牌的,还有倒头就睡打呼噜的,整个帐篷里面乱七八糟,乌烟瘴气。我稍微休息了几分钟,等到大概12点的时候,就跑出去换守灵的人,我和表姐还有姑父披上军大衣,围坐在篝火旁,开始守灵,主要就是看着香炉里的香,需要随时续上火。音响里循环播放着诵经的歌曲,我们还争论了一会儿到底是蒙文还是藏文。(我家是蒙古族)熬到半夜有些起风了,温度骤降,姑姑从屋里给我们提了一壶奶茶,我哆嗦着手烫烫的喝了一大口。看看周围,山里的夜晚,可真够黑的。
第二天早上,要出殡了,我们分别烧过纸后,就来了工人拆卸灵棚,之后,当他们抬着棺材往卡车上运的时候,姑姑们尾随其后,嘴里念着‘阿妈不要怕,阿妈不要怕’边走边哭。(必须哭的特别大声才可以)我父亲作为长子,手拿白幡,需要他一路撒着纸钱先走到坟地。其余的人,每人装兜里一块儿饼干,要赶在到达坟地之前吃完。最后,姑姑们把奶奶的枕头拿出来烧掉,我们就全部出发了。
坟地在一片草场的坡上,据说风水很好。那里已经挖好了坑穴,阴阳师傅先进去在坑的一侧埋了一小坛黄米酒,再出来安排人把棺材放进去,等安置好以后,我们大家围着坑转了三圈,每人往里面撒一把土,就算告别了。阴阳师傅还在棺木上摆了一个像罗盘一样的东西,并且用红线将其固定好,嘴里念念有词,具体说的啥我也没听懂。然后阴阳师傅摇着铃铛又念了点什么,就让人开始填土了。最后,我们把那些纸房子,花圈什么的全部烧掉,连同身上系的红布条和孝牌也全都扔进去烧掉了。浓烈的黑烟翻涌着直冲云霄,带走了一切,就像一场梦。
那几日,山里的天气一直很好,老家人说,这说明奶奶一辈子为人心善,没做过恶事,老天都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