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渐凉,寒秋将至,哪怕是有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美誉的苏州此时也显得有几分凄冷,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树上的叶子稀稀落落,让人有几分萧瑟的感觉
万象别墅区。
公孙策站在窗台边,看着庭院里光秃秃的银杏树,眼中有些飘忽,好像神游天外。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他的身后,手上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杯刚刚泡好的红茶,色泽透亮,茶香馥郁,腾起缕缕白烟,令人口齿生津。
老人面色平静,一头银发被他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虽然满是皱纹,但腰杆挺得笔直,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精干的气势。
“我记得当年,我们搬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秋天,也是这样冷,哦,对了,当时养父他还说要把那颗银杏树砍了,造一个秋千给小楠玩。”
老人恭敬地站在年轻人的身后,脸上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老爷当年搬到这里的时候少爷才两岁,二十年过去了,少爷怎么可能记得这些事,估计是老爷告诉他的吧。
不过老爷的记忆真好,这些事,连他都快忘了。
“如果不是当时没商量好价钱,估计这棵树早就没了。”老人笑着说道,脸上却有几分无奈。
他实在很难理解,一个可以豪掷千金买下一栋别墅的富翁,竟然会为了几十块的木料钱和别人争执整整一个下午。
他记得,当时那个木材商的脸色好像便秘了一样,差点没冲上去把老爷掐死。
公孙策的嘴角扯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但过了片刻,他就收起笑容,轻轻一叹,说道:“但是现在树还在,人却没了。”
老人默然,双手却在微微地颤抖着。
公孙策没有转身,口中淡淡地说道:“安伯,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安伯浑身一颤,手中的红茶差点洒掉,要不是公孙策及时托了他一下,估计这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今天可要出丑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依然没有回头。
“少爷,您都……知道了?”安伯的脸上有几分羞惭。
“斯人已逝,何必徒留伤悲,若养父他泉下有知,也肯定希望安伯您可以有新的生活。”
安伯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他默默地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向着年轻人的背影深深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公孙策看着庭院,那颗银杏树上最后的几片叶子被一股气流吹起,仿佛迷路的蝴蝶一般在空中转来转去,久久不肯落下。
“起风了”
红茶腾起的白汽一阵抖动,明明室内没有风,却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旁边扇动。
……
苏州国际机场
刚下飞机,公孙楠就感受到了来自故乡的问候。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风。
她哆嗦了一下身子,赶紧搓了搓手,捂着自己的脸蛋,脸上有几分忿忿。
“我这才几年没回来啊,怎么就变得这么冷了。”
摇摇头,看着身边川流不息的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她突然变得有些恍惚。
好像,自己确实很久都没有回来了。
她走出机场,身边带着的只有一个粉色的旅行箱,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头上戴着鸭舌帽,身上穿着一件修身的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白色的T袖配红色的外套。
这是一套极其常见的休闲装束,但是穿在她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旁边路过的几个穿西装打领带一副人模狗样的中年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她没有丝毫察觉,因为她正忙着给某人发信息。
“喂,不是说好的十一点来接我的吗?”
过了良久,手机屏幕上才悠悠地出现两个大字:
“忘了。”
她气息一滞,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地将他拉到了黑名单。
连自己妹妹的接机时间都能忘了,还要你这个哥哥干嘛?
她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过了一会,她突然扑哧一笑,脸上绽开如花般的笑靥。
即使这么多年没见了,她这个便宜哥哥的性格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公孙楠走出机场,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回忆着以前的事。
她和公孙策都是公孙印抱养的孩子,那个外表正经,内心逗比的男人,一直都认为娶媳妇生孩子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于是他干脆果断地抱养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不像一般家庭的兄妹那样,公孙楠和公孙策的日常很平淡,没有什么相爱相杀,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没有什么小暧昧。
究其原因,就是她的哥哥太迟钝了。
面对一个一天到晚除了看书就是发呆的家伙,她青春期萌动的荷尔蒙全都被抹杀得干干净净,这也是她为什么十五岁就出国留学的原因。
因为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迟早会把他掐死。
留学五年,见到了很多有趣的人,他们可以用短短几句话就把自己逗笑,其中有不少人追求过他——毕竟她确实很漂亮。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没有余地,没有商量,宁愿从此形同陌路,她也是果断而干脆地拒绝。
因为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对那些男生感兴趣。
似乎她人生的另一半,早在不知不觉中,被另一个人给填满了。
每次出去旅游,她都会在礼品店里面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他喜欢的东西。结果就是,她什么都没买。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
那家伙简直就是一块石头,做事说话都能把人给噎死,那么问题来了,石头喜欢什么?
她没有答案,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地往礼品店跑。
她知道自己的感情很大胆,甚至可以说危险,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敢回来的原因。
这一次她回来,一方面是为了给养父吊唁,还有就是为了终止这段畸形的感情。
她已经决定了,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她就去环游世界,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
公孙策拿着手机,脸上有几分尴尬和无奈,想了想,他随手一挥,一个虚空黑洞突然出现,他一步跨进,整个人直接消失不见。
……
公孙楠走进车站,里面的情况却让她有些困惑。
一辆辆公交车和出租车整齐地排在道路两边,仿佛码好的石块,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小卖部也没有开张,货架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却没有丝毫生气。
她骤然将瞳孔收缩,将行李箱和书包放下,慢慢地退后。
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虽然她的同学中有不少人信基督和信佛,但她本人从来不相信那些唯心主义的东西。
作为一个从小接受马克思主义熏陶的新时代青年,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公孙楠信仰的,唯有科学。
但是面对这一幕,她突然发现,自己的信仰动摇了。
眼前的情景怎么看都不正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身边什么时候没有人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车站的,她只知道,自己恐怕是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该死,早知道当初在梵蒂冈旅行的时候就该买个十字架的,不知道现在信教还来不来得及。”她嘴里念叨着,希望可以缓和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
哐当
一个金属物品掉落的声音传来,她猛然转头,却只看见一点蓝光从一辆大巴车后面闪过。
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她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转身,看见一个通体幽蓝,没有五官的高大人影正站在她身后不足五步的距离。
如此近的距离,仿佛触手可及。
公孙楠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音。
不仅如此,她全身上下都无法动弹,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束缚住了一样。
这个高大人影通体幽蓝,内里有无数的光点在闪动,好似星空一般,配合他那没有五官的面孔,竟然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仿佛他生来就该如此。
此时这个蓝色身影站在原地,虽然没有眼睛,但公孙楠知道他在看自己。
他在迟疑。
公孙楠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个蓝色身影的疑惑和犹豫,好像一个猎人,明明准备抓一只鹿,却发现落到陷阱里的是只兔子。
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点希望,莫非,这家伙抓错人了?
然而片刻之后,她就绝望地看到那个蓝色身影的手臂变成了一把蓝色的长刀,刀身细长,刀尖锋利,明明不是实体,但她依然感受到一股锋利之至的杀气。
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和哀求,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浑身颤抖着,想要尖叫,想要哭诉,但怎么也无法挪动哪怕一根手指头。
蓝色的长刀在闪烁,仿佛世上最精美的艺术品,但下一刻,这把艺术品就果断地刺入她的心脏,一股猩红的血液喷射而出,使她身上那件红色的外套更多了几分妖艳。
不知什么时候,公孙楠发现自己能动了,能说话了,可是她只是茫然地看着胸前的长刀,感受着心脏不再跳动,血液不再流动的感觉。
那是死亡的感觉。
“为什么?”她的嘴角溢出鲜血,使她原本就很漂亮的脸蛋多了几分凄美。
“战争已经开始,无所不用其极。”明明蓝色身影没有说话,但一个冷漠的男声还是传入到她的脑海中。
战争?那为什么……是我?
她想问,但剩余的生命已经无法支持她的想法,她缓缓地倒下,眼中有一丝遗憾。
可惜,为什么没来得及见你一面。
……
咔擦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碎声传来,好像一张纸被撕裂,又好像盘古破开了束缚自己的蛋壳。
一双莹白如玉的手,带着开天辟地的气势,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从虚空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