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成龙从自己办公室窗台上一跃而下。
那会单位的人吓坏了,大声尖叫着跑来跑去。打电话120的,打电话领导的,跑下一楼水泥坪实施抢救的,一片慌乱。
从四楼到一楼其实只有几秒钟,但是曾成龙感到那几秒钟好像有点漫长,他如一片羽毛,在风的拂吹中,飘飘摇摇缓缓落地。
曾成龙感觉自己不是自由物体直线下坠的,而是弯弯曲曲以优美弧度飘下的。
那几秒钟他的脑子电光火石间闪过万千往昔,从他有记忆起一直到下坠这一刻,四十三年的岁月仿佛一下子全部再现。
这短短几秒,这一辈子,是一辈子了,曾成龙的生命马上就要划上一个句号,这一辈子经历过的爱恨情仇、苦乐悲伤、俗世人情、勾心斗角、忍辱受软、意得志满、父母兄长、娇妻爱女、七大姑八大姨,一桩桩、一个个鲜活而至,记忆从没如此清晰。
当身体轰地一声砸在水泥地上,那种碰撞如他郁闷生气时狠狠砸碎一个水杯,快意无比。当他一息尚存时,女儿那灵动烂漫的脸倏然而至,曾成龙想:其实我不该死呢。于是眼角流出了泪水。
曾成龙可能死了。
单位的人乱糟糟,七手八脚把他抬上救护车。
水泥地上一滩殷红的血迹,鲜艳灿烂。
局长也来了。曾成龙生死未卜。局长七上八下。
曾副局长是擦窗玻璃掉下去的,陈思佳说。
陈思佳刚推门进曾成龙的办公室,曾成龙就如小鸟一般从窗户上飞下去了,手中还拿着一块抹布。
陈思佳一边厉声高叫一边旋风般往院子冲。
她看到曾成龙四肢摊开仰卧在水泥地上,双拳紧握着,仿佛要向明天宣战的斗士。
陈思佳俯身下去未加思索的对曾成龙做了人工呼吸。
可是不得法,没经过专业培训,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牛头不对马嘴。
陈思佳是单位办公室副主任,三十五岁,靓丽端庄,腰身如柳,离异独居。把精力都用在了办文办会上传下达上了,工作深得肯定。
“这个时候不是搞卫生的时候啊。”局长说。
局长安定。安定局长五十五岁,明年就要退居二线了,他要平安着陆,可不愿节外生枝。
“曾局长真是勤勉的人,兢兢业业,亲力亲为,这等搞卫生的小事也身先士卒,真是一个好同志啊。”安局长这么一说,在场的干部职工无不痛心惋惜,为之落泪。
曾成龙躺在医院了。
夜深人静,妻子女儿仍守在他身旁。
妻子一脸倦态,憔悴不堪,流出疲倦哀恸的泪珠,不时抽泣一阵子。女儿曾逸兰十岁,明眸如星,娇憨如猫。曾成龙晚婚晚育,而立之后得女。女儿勉强撑开上下眼皮,她怕自己睡着了。
曾成龙能醒过来吗?曾成龙能活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