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亘古降临 > 他的心,空了
    尽管不介意方夏的喋喋不休,但对于他自觉自发地闭嘴,还是要给予表扬和赞赏的。礼可以是轻轻的,比如一根喵毛,情意必须重重的,料峭春寒,肉质披肩,温暖你的肩膀。

    “喵呜,今天中午加餐,我要吃水煮鱼!”

    “不可以,一言不合就加餐,这是要闹哪样,况且水煮鱼水煮鱼,前提是要有鱼!”方夏轻描淡写地拒绝,开玩笑,水煮鱼又不是买一条鱼放水里煮就可以的,作为一位未来的家庭煮夫,他是不会暴露自己不会做菜的事实的。

    “10点钟方向3公里远就是菜场,只买鱼的话,算上讨价还价的时间,你骑自行车耗时4分钟又47秒就可以跑一趟来回,今天的鱼很新鲜,我闻到了平江水的味道”方二毛舔了舔鼻子,蜜汁自信。

    “你说的都对,可是,我们没有钱!”方夏两手一摊,理直气壮地反对,理由很强大。

    “你去挣,按平江市的工资水平,你即便做最普通的营业员,也有3000多块的月收入,家里又没有额外的开销,给我买鱼足够!”二毛理所当然地提出建议,有理有据,很有可行性。

    “谁要吃鱼谁去挣,我反正是不吃”方夏坚定地一口回绝,恬不知耻地捍卫好吃懒做的自由。

    “你个挨刀的弱鸡,叫一只喵去挣钱,你还要不要点逼脸了!”

    ……

    突然爆发的剧烈的争吵,双方都始料未及,撕逼大战演化成了撕皮大战,一个手背绣花瘫倒躺椅疗伤,一只头皮肿胀,昏沉卧倒沙发,多么痛的领悟,所有的相亲相爱都抵不过互相伤害。

    方二毛感觉喵生充满了浓浓的恶意,像一张小小的茶几,却叠罗汉一般摆上了几箩筐的杯具。这是一个何等荒唐的年代,这是何等不要face的铲屎官,想想吧,它是一只喵,要面临着怎样的歧视,才能在人类的社会里找到工作,风里来雨里去地辛苦奔波,被周扒皮王拔毛们压迫剥削,一毛一毛地攒钱,到最后却连一条鱼都吃不起。

    想象自己即将成为喵喵届的包身工,多毛圈里的杨白劳,安杜生童话里卖鱼干的小二毛,眼圈顿时就红了,要落泪了。苍天啊,大地啊,是谁说找到了铲屎的就能翻身当家做主,是谁在鼓吹喵星人占领地球,是谁信誓旦旦地承诺可以骑在奴才头上作威作福,吃香的喝辣的还不用干活,你,你,你,还有你,都给本喵出来,保证打不死你,假的,都是假的,骗子,全是骗子,你们这些肮脏的卑劣的无耻的喵忽悠!

    方二毛有气无力地趴在沙发垫子上,此时此刻,它想静静。

    要不要离家出走呢?这真是个哀伤的选择,是时候展示真正的魄力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抗争,要平等,要自由,要争取合法权益,在这个家,本喵已经没有地位了。

    也许方夏有句话说的是对的,作为对手,猪大黑为了爱情,可以披荆斩棘,可以翻山越岭,可以拱翻禁锢的围栏,二毛觉得自己也能,绝对不能输给它。

    平江的城市那么大,方二毛想去看看。

    即便初来乍到,喵生地不熟,方二毛还是觉得凭借点满的卖萌技能,自带多肉系身材,一定能够事业爱情双丰收,首先找个好奴才,然后专啪白富美,四个爪子都套上iWatch,一身catty amour金丝马甲,从此走上喵生巅峰!

    偷眼看了看晒太阳的方夏,葛优瘫的姿势要多懒有多懒,跟着这样的奴才是没有前途的,是连鱼都吃不起的,是你说想要啪啪他只会带你去做去势手术的,综上所述,这不仅不合喵道,也不人道的,二毛反复鼓动着自己。

    即便等到真的下定决心了,那一丝丝的牵挂也没法子变得风轻云淡,就像一首歌里唱的,他把它从乡下带来~,而今却要分开~,只是没有什么能阻挡~,一只喵对幸福的向往。

    再见了,小夏子,朕会一年半载地回来看你一次的。

    门是虚掩着的,小夏子从来不禁锢它的自由,临出门方二毛不舍地回头看看,终究还是有些淡淡的眷恋,这狭小的昏暗的却温暖的窝,这无耻的卑劣的却总挂着笑的人奴才。

    “喵呜,喵呜喵呜呜呜,小夏子,朕走了”扒拉开纱门,方二毛真挚地告别。

    “喵呜,喵啊呜,喵呜啊呜呜,小夏子,朕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老吃泡面整熬夜了知不知道!”小短腿迈了两步,方二毛还是有些不舍。

    ……

    “喵呜呜,喵呜,喵呜呜,呜喵,开门呐,我还有话没说完呢,我还有行李没有拿呢,呜呜,喵呜!”

    一步三回头地磨蹭到楼底的方二毛突然又莫名其妙地跑了回去,两只前爪使劲地敲着门,只是门已经带上了,严丝合缝。无论它怎么敲怎么叫,里面还是悄无声息,渐渐地,二毛的叫声越来越轻,越来越没有底气,脑袋垂得低低,哎,看来他也不想要我了。

    轻轻地,方二毛再也不回头地走了,正如它轻轻地来,不带走一条水煮鱼。

    ……

    “先生,您好,您要的水煮鱼已经送到门口,请开门拿一下好吗?!”手机铃声响了,听筒里传来俞府码头外送小妹清脆的声音。

    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方夏打着哈欠招呼方二毛,踢踏踢踏地去开门。

    “二毛,方二毛,你的鱼来了,不答应我就吃了啊”方夏一本正经的语气,听起来很没有诚意。

    “方二毛,给你脸了啊,再不出来,鱼骨头都不给你留。”简单而直接的威胁。

    “二毛,放桌子上了,自己来吃奥!”有点小小的讨好,怎么办,想道歉又拉不下脸,好紧张,它会出来吗?会,不会,会的吧?!

    耳朵贴着房门倾听次卧的动静,几次想要扣门却又放下,其实门根本没有关,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轻轻地按住门把手,往里推一点,再往里推一点,等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却没有看到那团熟悉的毛茸茸的身影。

    “二毛,二毛不见了”

    再三确定不是自己眼花,随之而来是莫名的慌张,方夏感到头一阵阵的眩晕,要爆炸了。强撑着找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连抽屉壁橱都没有放过,终于颓然地呆坐在客厅地板上。

    方夏的心,空了。

    整整一个白天,方夏失魂落魄地在小区里寻找,每一条岔路过道,每一栋住户楼梯,每一条小区走廊,零零碎碎的草坪绿化带,散发着恶臭的垃圾站,地下车库,绝望累积,心里安慰着自己,二毛不会跑远,二毛还在附近,双手却不住地颤抖。

    没有吃中饭,也没有吃晚饭,方夏一边走一边喊着二毛,直到嗓子哑了也不停止,破了音的叫声在黑夜里格外干涩,冷风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吹着,扫去了匆匆足迹。

    眼睛进了沙,眼泪抑制不住地下来,今夜的风有点大。

    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揪着发丝抱头坐下,冰凉的长椅,二毛经常嬉戏的地方,仿佛还依稀留有余温。

    “方二毛,你真是个混蛋”方夏嘟囔着蹒跚站起,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方夏,你也是个混蛋”。额头有些发热,脚步有些虚浮,可是那有什么关系,雅士街上还没找过,也许它就在平谷路和雅士街的十字路口呢,“呵呵,这无耻的坑货,准是不认得路了,我去把它带回来”

    绵绵的雨丝扰乱了阑珊的天幕,平谷路与雅士街的交叉路口,方夏孤零零地站在润家超市的门口,看着马路上的红灯绿灯,车水马龙。

    灯红了又绿,车来了又走,视线渐渐就模糊了,眼睛失去了焦距,昏沉的大脑来不及思考,袭来的便是沉沉的困意。

    天旋地转,身子慢慢软倒,扶不牢的柱子,倚不住的栏杆,以及怎么也找不到的方二毛。

    滴呜滴呜,救护车的鸣叫由远至近,方夏感觉自己被轻轻地抬起。

    意识越来越昏沉,生命与时间仿佛在一起消逝,就在这拥挤狭小的车厢里,伸出手能触摸到自己的影子。

    好深好浓的倦怠,深邃悠长的梦,反复挣扎着醒过来,又不经意陷进去,灵魂在海浪里浮沉,旋起旋没。

    这是一个瑰丽的世界,五颜六色流光在虚空中飞舞,追逐打闹,又尖啸着一闪而过,只留下星碎的光点撒向漫漫虚空。

    直到所有的光亮都越来越少,所有的光点都越来越暗,终于迎来了极致的黑暗。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自我,空洞中的独白,近乎呢喃的低语,笼罩整片黑暗的虚无和幻灭,潜藏下一颗卑微的种子。

    星散的光点渐渐集聚,从暗淡虚无到有形有质,从朴实无华到璀璨耀眼,种子变成了胚芽,胚芽发育成茎叶,密密麻麻的枝丫,结满了晶莹透亮的果实,果实离开枝头,越长越大,化作满天星辰,数不清的流光。

    梦幻般的片段戛然而止,虚空仍是虚空,黑暗还是黑暗,唯有一颗细碎的种子在沉默地酝酿。

    它在吟唱:

    空,就是空,千佛塔前三叩首!

    空,不是空,浮屠六道转轮回!

    空,还是空,百千亿劫涅槃生!

    ……

    蚊呐般的翕动,渐变为金声玉振,漫无边际的虚空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潜藏的种子在这断续的经文里如沸水一般翻滚,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炸响。

    “涅槃!”

    脑海里的弥障与黑暗倏然退散,禁锢的虚空如雪消融,碎片重组意识,灵魂回归本体,轰隆,合二为一,方夏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澈,神识清明。

    洁白的病房里,蹲着一只大肥狸花,圆睁的双眼满是惊喜和担忧,方夏艰难地控制着脸部肌肉勉强一笑“我是方夏,我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