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是青州最有名的医馆,却因为许汉林的规矩,所以这里的病人也并不是特别多。
一些患有小病的患者也不会特意跑来济世堂,一是别处不用排队,二是济世堂不卖药,许神医看病只看药方。
一般的药方,都是字迹潦草,其上龙飞凤舞,若非开药方的大夫自己的伙计,别人根本看不懂。这般做法,一是怕人偷师,二是只有如此,病人才会只在他自己的药铺买药。毕竟医馆的生意,卖药钱才是大头。
而许汉林开的药方就和别人大大不同了,他的药方都是用小楷写得工工整整,阅者一目了然。
有人就会奇怪,这许汉林虽不卖药,但他如此做派,不怕别人偷师吗?
他当然不怕,甚至可以说他巴不得别人将他的药方药理学去。至于为何,就不得而知了。
济世堂因为没有药橱,所以看起来比一般的医馆要大不少。杨璞一进堂门,就见一块“悬壶济世”的大匾高挂正堂。
匾下是一张黄花梨木条案,案上一笔架,架上仅一枝硬毫笔,一砚台,一塌纸,还有一个用来给病人号脉时病人搭手的小棉枕。
案后有一中年男子,一身青袍,坐得笔挺。此人正是许汉林许神医。
杨璞刚一进门,许神医就盯着他看,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
这少年呼吸平稳,脚步踏实,并没有半点像有病的样子。
待杨璞走近,许神医示意让杨璞坐下,“什么病?”
“没病。”杨璞答道。
“没病你来作甚?”许神医眉头一皱,突然看了一眼杨璞的双眼,只见其目光深邃,瞳孔似有金光闪烁。
“修士?”许神医又问道,神情平淡。
杨璞闻言暗自惊讶,这神医有些古怪,仅凭一双肉眼就能看出自己是个修士。
杨璞也不扭捏,坦言道:“是。”
“为何事而来?”一个修士,当然不会来找他看病。
“替母亲来......”
“请回。”许神医说完闭上双眼,态度决绝。
“那我若是明日带母亲前来可好?”杨璞见许神医这般决绝,无奈道。
回应杨璞的是冰冷的两个字:“不行。”
“为何不行?我带母亲亲自前来不正和规矩吗?”杨璞急切问道。
“不和规矩。”
“哪里不和了?”
“你是修士。”
杨璞怒极反笑,问道:“你哪条规矩有说不给修士看病的吗?”
“第四条。”
“哪来的第四条,你不就三条规矩吗?”少年似有些沉不住气了。
“刚立的。”
杨璞有些恼了:这人怎么回事,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吗?我何时与他有过过节?
“我母亲并非修士。”杨璞再次压制住自己那快要跳起的冲动,沉声说道。
“刚又立了第五条规矩,修士的亲属也并不治。”许神医始终闭着眼睛。
杨璞“噌”的一下就站在起来:这人定是在存心消遣我。
可是紧接着,杨璞有转念一想:我恼他有又有何用?他若铁了心不肯医治,我就算杀了他也没有用。罢了,天下间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大夫,我何苦自讨没趣。
“可有商量的余地?”杨璞已做好了转身就走的准备。
“有。”许神医又将双目睁开,淡淡道。
杨璞闻言一窒,这人竟这般古怪。
杨璞又重新坐在了凳子上,他盯着许神医,不动声色问:“如何才肯?”
“替我杀个人。”许汉林的声音依旧平静。
杨璞闻言,心中骇然。
杀人?
杨璞自第一次进山捕猎起,杀过的活物不少,可是这人,他却是从来都没有杀过。
杨璞从小就没有父亲,家里没个成年男人,就算被人欺辱,也只能忍让。所以,他别说是杀人,就连架都没和人打过。
此刻,杨璞心里简直是天人交战。杨璞自问现在的他要杀个人已并非难事。
只是,自己真的可以为了给母亲治病,就把一个人给杀了吗?
“你要我杀谁?”犹豫不决间,杨璞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你杀还是不杀?”许汉林依旧平静的问道。
杨璞看着坐在“悬壶济世”四字下方的许神医,心中满是不解:为何这个救人无数的神医,会逼自己去杀一个人呢?
是的,许汉林就是在逼杨璞。从杨璞承认自己是个修士起,许汉林的每一句话,都在一步步的逼迫杨璞,直到杨璞选择要不要杀人。
“我若是不杀呢?”杨璞还有些不甘心。
“那就请回,也不要再来了。”许汉林眼睛眯成一条缝,似是只要杨璞再说一个字,他就会把眼睛闭上。
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难题。
杨璞想起了自己进堂前,还在排队时,苦苦思索的问题。
母亲终究要死的,自己若为了让她多活些时日,便去杀人,无疑是在拿别人的生命来换取母亲的时日。这种换法值得吗?自己可有这个权利来换?
答案是否定的。
杨璞并没有回答许汉林,也没有给他把眼睛闭上傲慢送客的机会。
他默默的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待走出堂门时,杨璞回头看了一眼那高挂正堂的牌匾。
“悬壶济世”这四个字,竟似有些扭曲。
既然这许神医不肯为母亲医治,那就去别家吧。
济春堂,是青州城内生意最好的医馆。馆中的大夫叫何志平,医术也很高明,据传这何志平通过药方,从许神医那里偷师了不少药理。
青州城中的达官贵人多有不愿去济世堂排队的,都会差人来请何志平去府上诊治。只要出得起银子,何志平都会前去。只要是药到病除,富贵人家还会给些赏赐。
赚的钱多,自然就是生意好。所以,济春堂是青州城里生意最好的医馆了。
杨璞也曾听陈有年说过这个医馆,只是那小杨村距青州差不多一日路程,杨璞怕何志平漫天要价,所以才打算先去的济世堂碰碰运气。
只是哪曾想,杨璞去济世堂不仅没碰到运气,还碰了一鼻子灰,受了一肚子气。
几番打听,杨璞来到了济春堂。
一进门,杨璞又是看到了一块“悬壶济世”的牌匾,似是和那济世堂的一模一样。
牌匾下,何志平正站在柜台,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估计今日又是赚了不少。
杨璞拉了拉门口的铃铛,何志平见有客来,忙把算盘一合,笑嘻嘻的问道:“小兄弟是看病还是抓药?”
“看病。”杨璞道。
“什么病?要不我先给你号个脉?”何志和问道。
杨璞摇摇头,说道:“是我母亲病了,想请你去家里诊治。”
“噢,是这样啊。那你家住何处,你母亲又有何症状,你且先说来听听。”何志平和颜悦色道。
“我......”杨璞正欲开口,突然从门外跑来一小孩,将一封信扔在了柜台上,转身就跑了。
那何志平见状连忙摆手示意杨璞不要说话,才将信拿在手上打开来看。
杨璞见何志平示意,也就先把话吞进肚子,耐心的等他把信看完。
这封信似乎没多少字,何志平很快就看完了。只见他脸色一变,把信纸一合,就对杨璞说道:“你走罢,也莫要再来了。”说完,竟也似像那许神医一般,闭目不语。
杨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何这何志平也不给自己母亲看病了?
他看的那封信是谁写的,又写了些什么?
为何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要赶人走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