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围棋可以说到了一个瓶颈。
各地棋院的出现加上朝廷的支持，对于古本的研究可以说到了一个皓首穷经的地步，只要走一个变化，就能背出来后续几乎所有的变化。
这是一个飞刀灭绝的时代。
正因如此，罗宜宁这个异类才令人印象深刻，苏静这个棋风和罗宜宁极其相似的女童，才让这些太学生不惜违背师长的言语变装前来学招，哪怕答应她的无理要求。
苏静在大局观比不过这些浸淫棋盘多年的棋手，可是她层出不穷的小手段已经够让从小捧着古本长大的卢卫平几人心底惊呼天人了。
这不，卢卫平开局就被苏静的刀子捅了一身血，生生被挖掉一大块棋子，导致半个棋面直接失衡。
卢卫平也不是吃素的，输这么多谁还没点长进，当即撕破脸皮红了眼，开始赤身**扭打一团。
这过程，看的旁边棋院主人和李念冷汗直冒。
那就杀呗。
苏静早料到他不会当一辈子的汉献帝，喝口水就执子硬刚上去。
“乱套了，乱套了。”李念一个劲儿的念叨。
他和棋院主人两个围棋大手看着眼前的局面，竟然分不出谁优谁劣，或者说，根本没有优劣之分，两人都只差最后一口气了，谁捅的更狠，让对方坚持不住，谁就赢了。
“我觉得，她的棋路和罗夫人也不大一样。”棋院主人低声说：“这局面，就算是罗夫人也会选择暂避锋芒，以求更大发展。”
“是这样吗？”李念没见过罗宜宁下棋，只能从其他人的话去分析：“我也觉得苏静杀心太重了，简直就是……胡来。”
什么胡来不胡来，既然已经开杀了，那就一定要拼到最后，狭路相逢勇者胜，谁怂了，谁就准备下地狱吧。
两个人就像两头角顶角的公牛，谁也撤不开，谁也不敢撤。
棋院明明在背阳的地方，可所有人身上都开始冒汗了。
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相互算计，拼命寻找对方的弱点，只求先一步杀死对方。
半步天堂，半步地狱。
苏静有些绝望，她发现自己就站在地狱的门口。
卢卫平在右下角漂亮的一板之后，生生比苏静多出了半条龙，如果苏静没底牌的话，这盘就算结束了。
事实上，僵持了10分钟后，苏静无奈的丢掉了自己的子。
“我输了。”苏静郁闷的说道，今天明珠又吃不上肉了。
卢卫平问她：“你下这里，不过分吗？”
苏静摇头：“不过分啊。”
卢卫平继续问：“那这里呢？”
“过分吗？”苏静反问。
太过分了！
李念摇摇头，他这辈子也下不出卢卫平和苏静的这盘棋。
卢卫平舔舔发干的舌头，看着抱着杯子喝水的苏静：“你下棋的时候，难道从没为对方着想过吗？”
“我为什么要为对方着想？”苏静又反问：“如果对方赢了，我就不开心，对方要为我着想的话，是不是应该故意输掉这盘棋？”
更过分了！
这话让卢卫平三人面面相觑。
“你想想。”苏静化身慕容女先生：“围棋本来就是一个要分出胜负的东西，如果步步为对方着想，这棋我还下不下了？我是来下棋的，还是来讨好对方的？”
横竖是唯胜利论，倒是罗宜宁的风格。
棋院主人一边清理棋盘，一边苦口婆心：“棋如人生，这样不是正道。”
马国公当初就是这样锋芒毕露，最后才落得这个下场。
“何为正道？”苏静看了他一眼。
“谦虚谨慎，堂堂正正。”卢卫平说。
“我不这样认为。”苏静摇摇头：“棋便是棋，和人生有什么关系？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便是好猫，难道不吃这一片，改吃这一片就是正道吗？”
苏静伸手在棋盘一侧画了条线出来：“何况，卢先生后来不是也和我捉对厮杀吗？他为什么不走正途呢？”
因为走正途赢不了你啊。
卢卫平张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旁边的李念到是蹙眉苦思起来。
苏静说的有道理，何为正途呢？就因为我们的棋风是从古本上学来便是正途吗？那古人的棋风又是如何来的呢？
无非胜者为正，败者为邪而已。
苏静坐在门槛上，丢了颗石头出去。
“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明哥拿着苏静给他的钱问道。
“谢谢明珠那一跪吧。”苏静的兴致不是很高。
“你莫非真是佛陀转世？”明哥疑惑的看着苏静，一跪就能跪出一栋大宅子和这么多钱？
苏静已经懒得辩解了，干脆当没听到。
明哥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你不必对我们这么好的，我们当初不就这么过下来了……”
“好。”苏静看他一眼，拍拍手，起身就走。
“你去哪儿？”明哥赶紧拉住她，不得不说，罗宜宁书里的土法子还真管用，他现在已经能下地了。
“你不是不欢迎我吗？”苏静反唇相讥。
“我不是不欢迎你，我只是觉得我们拖累你了。”明哥皱皱眉解释。
“是不是拖累不由你说的算。”苏静知道明哥没有而已，只是她先前被卢卫平几人灌了一肚子鸡汤，心情不爽，借题发挥而已。
见明哥服软，怒气便消了下去。
“假如我不管你们了，你们打算做什么？”苏静问道。
“我们准备去邙山……”
“你打算落草为寇？”苏静的声调一下子高上去。
邙山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楚军队连剿3次都没灭掉的贼寇窝点。
明哥见其他孩子看过来，连忙解释道：“不是！你听我说，我寻摸着，官府不是悬赏贼寇吗？我们知道那些贼寇是怎么回事，所以打算指认他们去领赏钱。”
“这话是什么意思？”苏静皱眉。
“那些贼寇其实就是住在邙山附近的百姓，平日老实务农，肥羊来了便化身贼寇，所以官家大军才数次无功而返。”
明哥笑道：“我们还是孩子，他们对我们没防备心，只要装作乞讨的模样混进去，定能找到他们藏兵器的地方，到时候去官家一揭发……”
“然后你们的赏钱就会被贪官吞没，为了保守秘密，你们也会跟着被灭口。”苏静冷静的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