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任再醒来时,似乎睡了很久,他发现自己躺在陌生床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身上的毒似乎解了。
“你醒了?”忽然有人道。
薛任坐起看过去,原来房里还有另外三人。
慕容卓与慕容晏围坐一丈外的桌前,王听诚虽坐在一旁,但趴着睡着了。
薛任脸上露出几分惧色,“这里是邺王府?”
王听诚随即被吵醒,轻轻揉眼,一脸惺忪看向薛任,“薛大当家好了些吗?”
薛任沉默,看向慕容晏时,脸上的惧色没了。
他记得毒发时,慕容晏背着他御剑去了某个地方。
不知该不该信,慕容晏不会害他。
府中有人造反,带头的竟是他的兄弟与儿子,他想要以死谢罪,又没法面对黄泉下的列祖列宗。
他长叹一气,对着这些不知是敌是友的人,也不知该说什么。
慕容卓:“薛大当家仍是选择沉默吗?”
薛任看向慕容卓。
慕容卓:“听阿晏说,你是听到王听诚时露出马脚,难道薛大当家认识王听诚不成?”
王听诚迷糊道:“我可不认识。”
薛任思量片刻,觉得王听诚与传闻的不太像。他不是从通缉令知道王听诚。
他知道王听诚就是听雨楼楼主。
慕容卓也许不可信,但听雨楼可信。
慕容卓:“慕容博想要造反,拉拢寒城十三家门派,薛府是其一。但薛府里分了两派人,大当家是反对的,可大当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刚满双十,一个还在襁褓,还有一些兄弟。”
“薛府灭门当日,这些为首者,包括大当家的长子,兄弟,就在前厅议事,大当家与他们厮杀,才有了前院那些惨死者。”
“大当家有幸逃脱。但慕容博势力颇大,大当家见不了陛下,更不知何人可信,唯有逃至王明大陆,寻找江湖朋友。可惜边境也有他的眼线,大当家唯有拖着剧毒的身子,留在乐城郊外。”
薛任厉声道,“谁告诉你的?”
慕容卓给自己倒了杯茶,微泯一口,轻揉太阳穴,淡定道,“这难道不是大当家说的?”
薛任:“我何时说过?”
“薛府被灭,大当家身中剧毒,却躲在乐城郊外,前往王明大陆必经的路上。敕王……”
薛任一拳打在床上,若此时不是重伤未愈,床便不保了。
慕容卓笑了笑,看向着王听诚,“薛大当家即便不相信我慕容卓,亦不愿相信……听雨楼?”
“呃……”王听诚傻眼,“你你你……”
慕容晏:“大当家,我爹并非敕王那种叛君之人……”
慕容卓摆摆手,脸色一沉,“大当家,你如今人在我邺王府,还能做什么?”
薛任目光移向别处。
外头突然传来敲门声,“王爷,世子,那边有信了。”
慕容卓与慕容晏同时一笑。
王听诚疑惑。
慕容卓:“终于来了,快进来。”
一位小厮迅速走进,将一封叠得能藏在手心的书信递给慕容卓。
王听诚看着那人,总觉得有些面善,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小厮愣了愣,面向他笑道,“没有。”
慕容卓:“退下吧。”
“是。”小厮又快步走了。
王听诚没好气看向慕容卓,“某人之前不是说,除了儿子以外无人可信吗?”
慕容卓没理会,小心拆信。
慕容晏没这般大量,这两天接触虽少,却始终没把王听诚当神一样的人物看待,此时也毫不客气,“闭嘴!”
“哼!”王听诚转过身,手托腮撑在桌上,气鼓鼓道,“王爷拆得小心,看得高兴,是哪位佳人的锦书吗?”
慕容晏微怒道,“你……”
慕容卓则大笑起来,“佳人扬庚的锦书,看吗?”
王听诚刚听见头四字,当即冲过去夺走书信,脸色先是诧异,又恢复平静,心道:果然。
慕容晏头一次见到王听诚这表情,急道,“爹,扬将军说了什么?”
慕容卓:“扬庚这些天封锁消息,为的是瞒住敕王,暗中打到了回行大陆,信送出去时,已经逼得二十八国联盟,派了个使者议和。”
慕容晏顿时像根木头一样惊呆。
慕容卓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往慕容晏前额一敲,“看看大当家,多淡定啊。”
薛任傻愣了好久,只比那一敲早些恢复,心道:回行大陆二十八国,从来是水火不容,除了人魔战争那些年结盟,大武国就一支军队,竟也逼得……战神扬庚,竟这般可怕?
慕容卓:“王楼主要回个信吗?”
王听诚迟疑了一下,一脸期待,“能回?”
“当然能,不过他收不到。”慕容卓突然笑起来,“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现在驻守在哪。”
“……”王听诚怒瞪了他一眼,觉得自己不仅被人耍,而且这人以后还可能变着花样消遣他。
若是平时,他早就斗嘴几十回了,但此时他更在意的是扬庚。
打仗会死人,擒贼先擒王,扬庚虽有十万大军,但面对的却是二十八个国,万一出事了呢?
他知道世上有很多以少胜多的故事,也亲眼见过一人敌一国,但真正做的时候,总会有些惊悸。
她已经不在了。
只剩下扬庚。
他柔声道,“接下来呢?”
闻言的三人忽地一愣,像是听到某种不可思议的声音。
慕容卓消遣人的话卡在喉咙,竟不自主地认真起来,拿出那块玉佩递给慕容晏。
慕容晏接过,走到床前,递到薛任眼前。
薛任愣了愣,手无力搭在慕容晏掌心,许久才拿过玉佩。
当他松开手,玉佩竟合二为一,成了两指大的玉牌,中间写着两行字。
慕容晏:“身在庙堂,忠于大武。”
薛任往床头一靠,长叹一声,“这是我薛家祖训。”
慕容晏:“薛大当家这是……”
薛任:“造反的不是我,是慕容博决定在除夕夜造反。”
王听诚:“为什么要过年?”
慕容晏:“除夕那晚,也是陛下五十大寿,他们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逼宫造反?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薛任冷笑:“有什么好处?殿下,你知道朝中有多少人想着换个皇帝吗?”
王听诚沉默。
慕容晏虽从不上朝,多少也知道这些事。
但凭这点就会造反了?
慕容卓:“当年遗诏一出,的确不少人反对,甚至怀疑其真假。难不成,他是想拿出遗诏造假的证明?”
慕容晏惊道,“遗诏是假的?”
慕容卓往桌子一拍,脸上怒得可怕,“糊涂!”
慕容晏吓得跪下,脸色跟薛任一样惨白,喘着大气,不敢抬头。
其余两人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也不敢直视慕容卓,气都不敢喘。
慕容卓深吸一气,将怒火压了回去。
他也觉得吓坏了慕容晏,但也无法像刚才那样轻松,即使恢复平静,也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愤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慕容晏声音微颤,“晏不该妄言。”
薛任屏气看着,原本还觉得慕容卓容易说话,想着要不要与其合作。
看来是想错了。
能当大武国第二把交椅,有战神扬庚卖命,慕容卓绝不是什么软柿子。
王听诚虽坐着,手还是不自主抓紧了桌子,慎防吓得摔倒,心道:吓死一百个我啊!说着说着就跪下了,这是君臣还是父子啊?
慕容卓语重心长道,“我不是气你怀疑遗诏真假,而是你这随意的态度,哪怕此处安全,也该谨言慎行。”
慕容晏道,“爹教训的是。”
慕容卓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回去上药吧。”
慕容晏道,“是。”
王听诚正疑惑上药的意思,低头便看见慕容晏膝盖触地处,溢出些许鲜血。
难道跪得太猛了?
慕容晏正要起身,才动一只脚,痛得险要再次摔下时,忽地被人揽着肩膀。
王听诚将他的手往自己肩上一放,扶着他往门外缓慢走去,“你们慢慢聊。”
慕容卓看着慕容晏全是血的双膝,怒气全消,脸上虽看不出心疼,手却不自觉抓紧了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