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倚武悯苍生 > 第六章 三月三
    三月三,虫蚁袭人,余族人吃了乌饭,上山下山就无惧虫蚁了。

    余族人从山地里采来野生乌稔树的嫩叶,置于石臼中捣烂。然后用布包好和糯米一起入锅煮,煮到五六成熟。捞出半熟的黑亮的米饭再盛入木炊桶蒸熟,就成了清香软糯的乌饭。

    倘若将乌饭贮藏在阴凉通风处,能数日不馊。食用时,加花生,芝麻和红枣,以猪油热炒,就更香软可口了。

    乌饭节临近,余族家家户户会提前烹制乌饭,作为送亲访友的佳礼。

    蓝若凡坐在灶台边给灶塘里添加了柴火,用中空的一段竹筒将灶塘里的火吹旺,风助火势,熊熊火焰毕毕剥剥舔着锅底。蓝若凡吹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木炊桶上也终于开始白汽蒸腾,乌饭的香味渐渐在房子里弥漫开来了。

    窗棂上又停了喜鹊几只,唧唧喳喳叫唤。窗外绵延无尽的的桃花正轰轰烈烈开放。

    小若凡不知道已经问过阿婆第几遍了:”阿婆,熟了吗,可以尝尝了吗“一双大眼睛时时刻刻盯着炊桶,望眼欲穿。彼时他才六岁,正是贪吃嘴馋的年纪。

    溪塔村照例会在三月三举办歌会。虽然村中歌会每年都举办,但今年这回却格外隆重。因为今年不仅仅只有溪塔村民参加,十里八乡各村的歌唱能手以及适龄未婚青年男女今年都会在溪塔齐聚,共同庆祝这个余族盛大的节日。

    山歌盘答常常要通宵达旦,其中的重头戏就是未婚青年男女的对歌对答,如果在对歌过程中出现了心意相合的人,得了默许,男方就可以请家中长辈到女方家中提亲了。

    溪塔村两座桥,一座石拱廊桥,一座木拱桥。

    溪塔葡萄沟的入口就在木拱桥下。这一段的秀溪河的两侧用卵石齐齐整整堆出离河床一丈余高的堤坝,葡萄藤便架在秀溪水上方的两岸间,遮天蔽日,绵延二三十里。河道一旁修了人行栈道。到了三月三这天,八方游客云集,人流如织。穿行在葡萄架下便如同穿行在神奇异世界的隧道中,头顶是被阳光照射得明亮翠绿的葡萄叶,脚边是淙淙的秀溪水。

    暖暖春风迎面吹拂,通体有雪白绒毛的白犬“白小龙”盘踞在木拱桥下的巨石上,六岁的小若凡和囡囡就闲适坐它身边,双双抱膝看秀溪两岸人潮汹涌,沸反盈天。

    就着节日的气氛,囡囡情不自禁低声唱着《时令歌》:“正月立春雨水到,年那过了就元宵;劝你男人努力喽,耕山锄田做起头。”

    蓝若凡便接:“二月惊蛰连春分,百般种子都落种;劝你小娘努力喽,多种一株吃一顿。”

    囡囡再接:“三月清明谷雨当,作田作园多落种;劝你男人努力喽,三月清明多拔秧。”

    如此一唱一和唱了十二个月,《时令歌》便唱完了,再换一首《桃花山》。

    这样的一对可人的金童玉女携带萌宠一只,无疑成了春日溪塔葡萄沟一方令人赏心悦目的独立风景。有衣着华贵的城镇富家女子手持两支冰糖葫芦款款走来:“宝贝们,摸摸姐姐的肚子。摸摸姐姐的肚子,姐姐就把冰糖葫芦给你们。”

    同样的请求,小若凡和囡囡已经数见不鲜习以为常了。人们俨然将他们当作了送子的金童玉女。

    只是这位姐姐有些过分,直接上手了,芊芊玉指在蓝若凡娇嫩的脸上掐了一把。

    “漂亮姐姐,可是要我帮忙你生孩子吗?”蓝若凡一脸单纯地问。

    富家女子笑容满面点头,突然意识到若凡的话有歧意,又羞红了脸摇头--只怕你还没有那个本事。可是,她又觉得似乎蓝若凡的话也没什么不对。

    一阵悦耳的声响传来,“叮叮当当叮当当”。一众人群簇拥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华服少年公子和一个身上坠满余族传统银饰的六岁小女孩,越过木拱桥,正朝着桥下缓步走来。蓝星咏的父亲蓝春生——溪塔村长一马当先走在众人前头为他们引路。簇拥的人群里,镇里的总董也赫然在列,恭恭谨谨小心翼翼地跟在队伍后面。

    这一对庄严队伍的出现,引得两岸游人纷纷驻足。

    少年公子形体魁梧,只是他穿着绸缎的文士长衫,手中纸扇轻摇,温文尔雅潇洒俊逸,在人群里分外引人注目。岸边早已传来青春女子情不自禁地惊叫声。少年公子充耳不闻,兀自神态自若缓缓前行。

    他身边的六岁小女孩穿着一身火红的凤凰装,朱红的丝线一圈圈缠绕在发髻上,一身闪亮的余族银饰在移步间玎玲作响。朝阳的光辉洒落在她如温润美玉般晶莹剔透的脸上,折射出淡淡莹洁的光芒,让人仿佛置身在宁静柔和的温暖光晕里。才只有六岁的小姑娘便已经有了倾倒众生的盛世容颜。

    小若凡只是痴痴地看着她,眼神怎么也移不开了,只怕是穆阳这绵延无尽的粉色桃花花海都不及她的一分美丽。蓝若凡只觉得脸上发烫,手心生了汗,一阵恍惚,一阵清明,一颗心砰砰胡乱地跳动,简直要跃出了喉头。

    神女下凡般的小女孩也淡然偏头望他,淡淡地看着,不躲不闪直勾勾与他眼神对接,眼神中隐隐的忧郁从她眼眸里向蓝若凡的眼眸蔓延。蓝若凡莫名地觉得伤感,觉得身旁的秀溪水升腾起了刺骨寒意,涓涓溪流似是谁在低低抽泣。

    茫茫人海中,第一次的邂逅,在这温暖的春天午后,在溪塔村秀溪河畔。

    歌会在午后开始。男女歌者分立在葡萄沟两边。人行栈道上安放着几张椅子,少年公子和美丽的小女孩挺直腰背端坐正中间。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镇总董也无从知晓,只知道他们手里拿着蓝王府的令牌。单凭这一块牌子,即便只是与王府沾亲带故,在地方上看来这就是一群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了。

    歌会开始,各村的长者一同带领所有歌者依旧例先唱了《祖宗歌》《高皇歌》。接下来就该轮到歌者们挨个演唱自己擅长的曲目了,有唱历史歌的,有歌唱生活歌的,还有劳作歌的,不一而足。整个葡萄沟沉醉在一片欢乐、纯朴的乡情之中。

    将近傍晚了,青年男女才上场。这边有青春男子唱一首《十八好女赛花香》,那边有妙龄女子应和《郎做青松娘做花》。这边又有唱《未采一朵心不放》,那边又和《郎变蝴蝶采花心》。男声雄浑高昂,女声清脆柔软。歌声婉转悠扬,令人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