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纶如果知道林公公为自己如此担忧,如有焦急,一定会开心不已。可惜的是,林公公就在他身边,他却不闻不问,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因为叶纶已经整整昏迷了两夜一天。
叶纶,男,五十一岁,刚过知天命之年,却已经在杭州同知这个位置呆了整整十六年了,一直无法再往上爬升一步。
人生能有几个十六年,世事无常,再过几年能否活在世上还是个大问题。
所以叶纶开始很着急,一直四处拉关系,想趁着还年轻能够再升一级,也为以后告老还乡在邻里乡亲面前风光一把,在孙辈面前有吹嘘的资本。
直到三个月前,叶纶突然走了****运一般,终于让他抱上了林公公的大腿。
杭州城内人才济济,公侯将相无数,林公公能看得上叶纶,也真算是叶纶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所以叶纶最近是满脸红光,笑容长挂,使得原本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现任杭州知府年底即将高升江西按察使,他也便成了接替杭州知府的呼声最高的人选,再加上林公公的保荐,这杭州知府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期盼多年的梦想就要实现了,大展宏图的日子不远了,你说叶纶能不笑吗?
有了林公公的许诺,叶纶也就更加死心塌地跟从在林公公身旁,在抓捕薛白的行动里,叶纶是众人之中最勤快,最忙碌的。
听闻抢劫生辰纲的逃犯薛白被抓,叶纶急忙自动请缨,要求带兵去把薛白押解回杭州城。
林公公竟也真答应了叶纶的要求,并把派出几位精悍的厂卫协助叶纶,
这下可把叶纶乐坏了,林公公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做,这说明了什么?林公公已经把自己当做自己人看待了,叶纶仿佛看到自己身着云雁绯袍的情景。
叶纶是骑着高头大马,兴高采烈地率领一大帮手下浩浩荡荡出城的;但回来时,却是昏迷不醒,横躺着被马车拉回来的。
乐极生悲这句话用在叶纶身上是再适合不过了!
但起码叶纶还能喘着气回来,他带去的四十九名手下,外加林公公四个忠心耿耿的手下,总共五十三人,无一生还,全都惨死在杭州城外的一处小树林里。
是谁有如此大的实力一下子杀害五十三人?
更可怕的是这么大的案子竟然一点痕迹也不留,杭州府最精锐的办案人员几乎把小树林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一丝发现。
到底当日小树林内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似乎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生存者——叶纶身上了。
整个杭州城守卫最严密最焦点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百草堂。
百草堂是间有着百年老字号的药铺,它不仅是全杭州城规模最大,药草最齐全的药铺,更有着全江南最有名的大夫。
百草堂里三层外三层已经站满了守卫,他们不管黑夜白昼,刀枪不离身,严阵以待。
他们站在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阻止一切外来的活物进入百草堂。
就算一直苍蝇飞过也不行!
这是林公公下的死命令。
就算林公公自己出入百草堂也要报出当日的口令,对不上者格杀勿论!
夜已深,百草堂内灯火辉煌,恍如白昼,但除了灯火,百草堂就只剩下一片寂静。
寂静得令人可怕,好像有无形的压力罩着包草堂一般。
“啪”,清脆的杯盏破裂声,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
这也不知是林公公摔碎的第几个杯子了,马上就有下人快速过来,默默地把杯子碎片收拾干净。
林公公的脸本就很白,加上近日睡眠不足的原因,显得更是苍白如死人一般。
从生辰纲丢失的那天起,林公公的脸色就没有好过,脾气更是变得暴躁无比,骂人都已经算是轻的了,底下人都要偷偷绕着他走。
若只是生辰纲丢了,那也只会让他心疼几天而已,可生辰纲里面的东西丢了,这可让林公公如鲠在喉,吃不好睡不好。
好不容易找到了薛白,自己总算松了口气,可一口气还没上来,薛白就又给弄没了,自己的四个得力手下,外加叶纶的四十九名官差,总共五十三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有一个人能够说清楚。
站在林公公底下的十几号人物,个个唯唯诺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无论是谁对着林公公这张气呼呼的死人脸,心里都不会好受。
眼瞧自己不出声,底下人就不敢冒出哪怕一个字来,甚至连屁都要给憋回去。
“有谁能告诉我现在要怎么做?”林公公摁住心中的怒火缓缓道。
底下人依旧一言不发。
林公公很无奈,看来不点名是不行了,“严大夫,你先来说说叶纶的伤势情况。”
严大夫严景,便是百草堂的镇店之宝,可说百草堂能有今日的规模,他的功劳要占一大半。不仅杭州城内的名门望族,就连林公公自己生病了都要找上严大夫,所以林公公对他还是十分客气的。
严景道:“叶大人的伤势在左胸,所幸没有刺中心脏,但因流血过多,所以处于昏迷状态。”
林公公插嘴道:“严大夫,叶纶的伤情我都已经了解了。现在我只想知道,叶纶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严景低头,虽然正值中秋,天气渐寒,但他额头的汗珠却不断冒出,惶恐道:“老朽和城内的几位大夫共同商量过了,叶大人伤势严重,现在全靠人参雪莲这些名贵药材支撑着,若要他完全醒过来,恐怕。。”
林公公大声道:“恐怕怎样,但说无妨。”
严景的头更低了,“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公公无奈道:“连杭州第一的名医都治不好吗?”
严景的头几乎碰上地板了,“林公公,老朽学艺不精,请恕罪。”
林公公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们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严景以及身后的几位大夫总算松了一口气。
叶纶能活下来,不仅因为他运气好,还多亏了一群忠心耿耿的手下。
待有外人发现小树林内的惨案之时,五十三具尸体的血早已流干,把整片树林的泥土染成了一片红色。
出了这么大的命案,很快便传到了杭州,传到了林公公的耳朵。
很快,侦查以及搜救人员就赶来了,但几十具尸体,都已经变冷变硬。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没有幸存者之时,却意外地在两具尸体下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叶纶,是那两个忠心耿耿的手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叶纶压在了他们的身下之下,才使叶纶逃过了凶手的毒手。
接着,叶纶就被抬上了一辆最结实,也最平稳的马车,并由最好的车夫连夜驾车运回杭州城。
林公公早已在城外相接,这也是林公公外派杭州三年来第一次出城接人。
很快,叶纶便在护卫的层层包围下被抬进了百草堂。
百草堂早已接到林公公的话,很早就清空了前来看病的人。
为了能尽快救醒叶纶,除了百草堂的严景外,林公公还几乎把全杭州的名医全给传唤过来了。
问完了叶纶的伤情,接下来便轮到杭州知府宁怀远紧张了。
说起来宁怀远也是很委屈,都快调离杭州了,却不走运碰上了这茬事情,处理得若是顺利那还好说,若是稍微出了点差错,惹得林公公不悦,升官就不用说了,现在的官位能否保得住还是个问题。
“宁怀远,案情是否有进展,有没有查到是何人所为?”林公公的声音如同催命钟在宁怀远耳边响起。
宁怀远颤声道:“禀告林公公,我们已经在查了,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了。”
林公公对宁怀远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在他眼里,知府这个位置是可以随时换人的,“昨天你就跟我说这样的话,今天还是老样子,明天再没消息,你这个知府也就不用当了。”
宁怀远的腿很软,听得林公公这话,他的腿便已经软的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哭喊道:“卑职无能,请林公公开恩。”
林公公本就心烦,宁怀远这么一闹,更让他头痛不已,挥手道:“滚吧,全部都给我滚。”
十几号人如释重负,一会儿功夫全部都溜得干干净净。
林公公能坐上现在的位置,也就说明有他过人的一套。
这些天来,林公公手下的厂卫也是在四处打听薛白的踪迹。先前生辰纲的失踪,林公公当然也有怀疑是薛白携宝潜逃,但经过这么久的打探和追踪,加上何县令的死亡,虽然真正的幕后黑手没有浮出水面,但林公公也隐约明白了一点,薛白绝非劫匪,他也只是个受害者而已。
现在薛白被劫,更是令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只是,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这让林公公十分心烦,要知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不利。
“林公公,不必心急,保住身体要紧。”一个年青人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面对着这个年青人,林公公表现出难得的和蔼,苦笑道:“都火烧眉毛了,我哪能心不急啊!”
年青人道:“能破这个案子的,恐怕天下只有一个人。”
林公公道:“你是说捕神柳东?”
年青人点点头道:“不错。”
林公公道:“可这么多人都没有办法,就凭他一人,可以吗?”
年青人笑道:“公公,要不我和您打个赌?”
林公公犹豫了一下,毅然道:“我这就把他召回来。”
年青人道:“我昨晚便已通知下去了。”
林公公看了看年青人,突然笑了,“今晚熬的什么汤,快拿来我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