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贞一步一步走的缓慢，及行至苏柳儿身侧，便微微低了头，对着苏柳儿一字一顿道，
“你没资格提昭武将军。更不配与薛家小姐相提并论。我今日放你一马。若有下次。小心我拔了你舌头。”
薛婵看着苏柳儿脸色一点点的沉下来，不禁抬手摸了摸鼻子，若真是比。自己好像并无这苏家小姐贤惠聪敏。她一向不爱缝缝补补。于女工一道，真算不上通透。
她日子好过，不过是仗着父母疼爱。由着她写字读书。怎么高兴怎么来罢了。
苏柳儿气的胸膛起伏，杏眼圆睁。怒道，“裴大人。你也太不识抬举。该不会。您真打算娶个清倌儿男子回府做夫人。要我顾及我爹的颜面。裴大人。您就当真不顾及裴氏一族的颜面了么！”
“不劳苏小姐费心。玄贞自有心头所爱。”裴玄贞冷声道。
“哼！”那苏柳儿一声冷哼，“好。裴玄贞。你今日辜负我苏柳儿一片真心。当着一个奴婢的面让我受尽屈辱。我也并非死缠烂打之人。之所以多次相寻。不过是一片真心不忍轻言无缘。既然如此。”苏柳儿顿了一顿，眼底泛红道，
“既然如此。我苏柳儿在此立誓。此生可嫁匹夫贩卒，可嫁草民流寇。唯你裴玄贞。我苏柳儿宁死不嫁！”
言罢，那苏柳儿挑帘夺门而出，棉帘落下来，荡进账内一股冷风。
裴玄贞上前来握住薛婵的手，道，“让阿婵受委屈了。”
薛婵摇头叹息道，“我不委屈。只是。那苏小姐对你。是真心的。”
裴玄贞微微一笑，“所以呢。阿婵要我娶了她么。”
薛婵摇头，“当然不是。只是觉得世间事。太多曲折业障。或此处。或彼处。总有不如意的地方。”
裴玄贞见她伤感，赶忙出言安慰，“世间事。本就是变幻不定的。届满则盈。福祸相依。我一心在你身上。这苏小姐嫁给我以外的人。依她的品貌性情。说不定反而成全她一段好姻缘。”
薛婵听闻裴玄贞这般言语，不禁微微沉默思考，良久道，“你的意思。是夸苏小姐品貌性情一流？”
裴玄贞微微皱眉，“我是这个意思？”
薛婵道，“嗯。我听着。是这么个意思。”
裴玄贞，“……”
转眼已是月上中天。二人一时闲谈反而起了兴致，薛婵道，“明月流光。阿婵想邀大人共赏。不知大人。到底识不识抬举？”
裴玄贞伸手刮了一下薛婵鼻子，笑道，“小促狭鬼。”
薛婵这些时日，与裴玄贞愈发亲密。反而流露出更多孩童脾性来。此刻二人沿着林中幽幽山路。曲折而行。
薛婵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问道，“除却大人。今日里最骁勇的公子。是哪一家的？”
裴玄贞牵了薛婵的手。带她夸过地面上一截横亘的枯枝，“阿婵问这个做甚？”
“我借公子的光。有幸此行相伴。若能有所结交。日后万一机缘巧合。阿婵又落到九死一生的境地。或许今日一面之缘，改日便可多阿婵一条生路。”薛婵说的随意。裴玄贞却听得认真。
“阿婵。”裴玄贞伸手，拽住还欲前行的薛婵。
“怎么了？”薛婵轻问。夜寒霜重，有白气随着二人喘息飘散。
裴玄贞忽的将薛婵揽进怀里，他用力极大。几乎要将薛婵的骨头揉碎。他习惯性的托扶着薛婵的后颈，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沉声道，
“你若有意结交京中权贵。明日起我便可以为你一一引荐。但。你记好。以后只要我裴玄贞不死。就断不会再让你落入那般九死一生的境地。”
他的声音轻柔沉稳，薛婵在他怀里嘀咕道，“我就随口一说来着。”
裴玄贞低头亲吻了薛婵的额头，而后道，
“随便一说也不要。想都不要想。大凡你因为你所遭受的不幸。生出一丁点的不安。我都会千般万般的憎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经历过那般的绝望与伤害。以至于时至今日。让你仍会草木皆兵处处不安。处于随时可能将你打倒的恐惧之中。”
裴玄贞将薛婵收进自己的披风之中，柔声道，“你的不安。让我心疼。让我自责。让我不知该如何爱你。才能让你好过一点点。阿婵。不要不安好不好。给我个机会让我保护你。你只需要像当年一样。天真无邪便好。”
薛婵此刻沉迷于一种莫名的眩晕之中。她能闻到他怀里浓烈的乌沉香气。她觉得周身温暖安宁。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唇在轻啄自己的额头。
薛婵不自觉的热泪盈眶，那些不幸遭遇带给她的所有刻进骨髓的恐惧，都被眼前这个人看透，眼泪流下来。薛婵反而翘起嘴角，
“谢谢你。”她略微有些哽咽，她怕是已经不能再天真无邪了。命运给予太多磨难。她早就不是当年羞阳亭上。怕苦不肯吃药的将府小姐了。
良久。薛婵从裴玄贞怀里直起身来，苦笑道，“自打爹娘去世。我试过好多办法，让自己不那么痛苦。可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花鸟虫鱼土木山石。我尝试了所有。可是竟然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让我略微觉得快乐。
我夜夜悲泣。只觉天地不仁。好似这一生至此。再也不会有任何欢愉。”
薛婵停了一停，伸手去碰触裴玄贞的脸颊，动情道，“可是刚刚。刚刚我觉得幸福。谢谢你。”
裴玄贞捉了薛婵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心口，“阿婵。我对明月起誓。裴玄贞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只伴阿婵一人。星月为证。生死不变。”
月色洒下来。遍地是清辉。林间幽静沉寂。只余斑驳树影。明月星辰为证。
薛婵微微向前一步，将头轻轻贴在裴玄贞心口。眼泪落下来。
良久。薛婵囔着鼻子问道，“那，你先告诉我。除却你自己。今日里最骁勇的公子到底是哪一家的？”
裴玄贞将薛婵从自己怀里扶出来，皱眉问道，“我对星月一番盟誓。阿婵还是要问这个问题？”
薛婵摸了摸鼻子道，“主要我这人。比较倔强……”
裴玄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