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贞斜眼望着薛婵呆愣的样子。嘴角一抹笑意微微漾开。
等到裴玄贞叩了三下门。朱漆的大门被从内打开。一个身量不足的小厮前来开门,
“谁呀?”
裴玄贞和薛婵同时去打量那个小厮。羸弱清秀。颇有几分病态的美感。薛婵不禁微微皱眉。这郭元宝。怎地连个下人。都选些风流艳骨。
裴玄贞亦是微微皱眉,但却未曾流露过多情绪,道,“我乃大理寺卿。裴玄贞。与同僚来找郭元宝。郭老爷。”
那小厮神色忽然犹疑起来,随后又向院子里望了望。良久才将门打开道,“那还请大人移步。”
裴玄贞微微点头。与薛婵随那小厮进内。那少年身量颇为瘦小。薛婵觉得。自己都要比他多出二两肉。
刚刚过了一个抄手游廊。眼见前面屋内传出暗黄灯光。那小厮却忽的顿住了脚步。
只见他神色颇为纠葛,转身对着裴玄贞便跪了下来,“大人。您能不能……”
“何人在外啊?――”忽然一个嗓音传来,那少年忽然发起抖来。本就苍白的面色几乎要白成一张纸。
左右两边忽然又出来两个半大的少年来。其中一个上前来拱手行礼,道,“郭府管教无方。扰了二位官爷。请随我来。”
那少年说着便引着二人向前走去。薛婵回头望了一眼。那少年被另一人。抗至肩头。急步向相反方向走去。竟是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那少年将二人引至房门前,轻轻扣了三次门。
里面传来一个颇为尖锐的声音,“进来。”
裴玄贞推门进去。薛婵在他身后跟着。
“是裴大人吧。”那人一身薄丝云绸裹着肥胖的身体。见薛婵二人进来,他起身拱手让礼。
那衣裳。做的精致又艳俗。穿在这郭元宝身上,薛婵看着只觉得油腻。
“正是在下。见过郭老爷。”裴玄贞拱手回礼,“郭老爷报于刑部的案子。由我们来接手。还望郭老爷可对详情。略做一番讲解。”
那郭元宝指着旁边椅子道,“二位先请坐。金昌之事,我与二位慢慢说。”
裴玄贞道,“多谢。”
那郭元宝将目光转向薛婵。此刻薛婵仍裹着来时的素白披风。像一枝白梅俏生生的立在裴玄贞身侧。
那郭元宝最喜欢身量未开的半大孩子。此刻见薛婵冷眉冷眼。反而心神荡漾。起了一二分活络心思。
“呃。不知这位小兄弟是?”那郭元宝望着薛婵问道。
薛婵刚欲作答,便听裴玄贞道,“这位是我的表亲。在我手底下寻个生计。还望郭老爷安排笔墨。好让我这表弟可以略做记录。”
郭元宝虽然好色,但也不想因此得罪裴玄贞,听到是裴氏的表亲,不禁心中遗憾,讪笑道,“原来如此。裴氏不愧是京都望门。裴大人生的这般贵气清华。连表亲都这般的倜傥风流。真是让郭某羡慕啊。”
裴玄贞眼色暗了一下。复又恢复如常,道,“大人谬赞。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倒是不知大人是何时发现金昌儿失踪的呢。”
那郭元宝忙将目光从薛婵身上移开,对着裴玄贞道,“腊月二十六那日。晚上我让人做了鹿肉云泥。想着与我那小心肝……呃,与我那孩子。一起吃个晚饭。可谁曾想。我派人去敲了好久的门。却不曾有人回应。”
郭元宝说着又乜了薛婵一眼,继续道,“那孩子我养的仔细。只当是他白日里陪我累着了。要多睡些时辰。我便让人将那鹿肉给温了。谁知道足足过了两个时辰。也不见有人出来。我便拿钥匙开了门。里面却是一人也没有。”
裴玄贞冷冷的抬了一下眼,说道,“郭老爷说就说。只是别总看我这表弟。他怕生的紧。”裴玄贞又换了一副笑意在脸上,道,“我看刑部转来的卷底上。郭老爷在金昌儿房间发现了一枚青铜铃铛?”
郭元宝被裴玄贞点破。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不禁道,“实在是裴大人这位表亲长的太过瘦弱。让老夫不禁心生怜惜。若是……”
“郭老爷。你当我裴府是摆设不成?”裴玄贞略微有些薄怒。这郭元宝也太过放肆。刚刚那两眼。足以让自己将他的眼珠子扣出来。
“不敢。不敢。大人不要误会。”郭元宝见裴玄贞动怒。慌忙摆手,接着将话头转到正事上来,道,“昌儿房间确实有一枚青铜铃铛来着。我报官当日,便将那铃铛一起交于刑部了。想来刑部已经连卷底一起交于大人了。”
裴玄贞确实记得那日一起送来的卷底下面。压了个小物什。略微点头道,“嗯。确有此物。不知那昌儿是郭老爷从何处买来的?”
“路上捡来的。”郭元宝想了想道,“那一日我见到他之时。他正站在一家包子铺前。我看他打扮,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但他却真是身无分文。又没有什么可以典当的物事。我给他买了包子。让他跟我回来。他便答应了。”
裴玄贞微微皱眉,“平日里。可有什么人来找过昌儿?”
郭元宝用肥胖的手肘托了脑袋,仔细想了想道,“这倒不曾有。昌儿平日里也很乖巧。除了陪我。便是回房睡觉的。”
裴玄贞微微颔首,又问道,“这几日。郭老爷可曾收到过,索要赎金的书信?”
郭元宝几乎要哭出声来,“哎呦。我的大人。若是有人要赎金。我此刻便兜了银子过去。我之所以报官,便是因着,我那好孩子,数日过去了,他是一点音讯也没有啊。哎呦,我的心头肉啊”
薛婵听得额头直跳。这郭元宝倒是个情种。想来那金昌儿。该是何等绝色。以至于这郭老爷倒似动了几分真心。
薛婵一边出神瞎想,一边又拿眼睛偷偷看了一眼裴玄贞。
若说绝色。裴玄贞倒是也不差。
只见裴玄贞捏了捏眉心,头疼道,“郭老爷可曾记得那昌儿有何特殊之处?”
“左手腕。左手腕有一个梅花胎记。”郭元宝想了想道,“我觉得甚美。但昌儿好像并不喜欢。他常常用一方丝巾缠着。我扯下来过一次。让他好恼我半天。”
“他可曾与你讲过,为何如此?”裴玄贞问道。
“这倒不曾。”郭元宝道。
薛婵微微一愣。却是默默记在心间。半晌笔墨才上来。薛婵坐在旁边。将此事录于纸上。
裴玄贞又问了些许问题。二人才告辞离开。临行前,那郭元宝只苦苦哀求。务必要将他的昌儿找到。
裴玄贞只敷衍应付。
薛婵与裴玄贞二人。刚刚出了郭府。一路沿着玉安街向前走。
裴玄贞道,“薛主簿虽然身量不足。却是颇为招人喜欢。”
薛婵知道,他所指乃郭元宝偷看自己一事。便道,“大人若是喜欢。何不留下来。替那金昌儿,伺候郭老爷。大人姿色。想来必是在那金昌儿之上的。”
薛婵这话说的逾越又失礼。可她自己却不自知。
裴玄贞听了不恼反笑,“薛主簿是在夸我。”
“我何曾……”薛婵说到一半咽住。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我是说……大人,大人确实生的颇为俊秀。”薛婵干脆放弃。本来想要辩解。结果反而更加肯定。
“不敢当。”裴玄贞似乎心情很好,和薛婵打趣起来,道,“我与丁夔。丁大人。哪一位更加俊秀?”
薛婵道,“丁大人一身浩然。如松似柏。”
“那我呢?”裴玄贞继续追问。
薛婵很认真的想了想道,“大人,大人如黑夜星辰。耀眼的很。”
她说的认真。裴玄贞亦沉默不语。那句话像是一缕月光。轻轻流淌在二人之间。
夜色冷清。二人比来时行的更慢。忽的。二人同时停住了脚步。因为月色之下。出现了更多的影子。
薛婵甚至来不及呼喊……
薛婵在梦里。拿着一只稗子草编的小兔子,她欢乐的奔跑着。可是她却觉得脚上好沉。似乎是被什么束缚。她便用力一蹬。
“嘶――”有人抽了口气。
薛婵醒来。只觉得在一处温暖怀抱。鼻端溢满乌沉香的香气。
她刚想喊,便被裴玄贞捂紧了嘴巴。薛婵瞪大眼睛望向四周。这是一处破旧柴房。四处透风。寒气漫进来。薛婵下意识的往裴玄贞怀里蹭了一蹭。二人被锁在这一处。倒不知是何人所为。
裴玄贞微笑着松开手。小声道,“薛主簿这个年纪。怎的睡觉还踢人。”
薛婵抬手捂着脸,道,“这是哪里?”
裴玄贞见她不答,也不逼问,只道,“耀眼如星月的大人我。也不知道。”
薛婵畏寒。此处似乎是山间。薛婵只觉得寒意入骨。她既然已经醒来。纵然再冷。也不该与裴玄贞如此这般依偎在一处。
薛婵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脚。刚刚站起来,便又忽的向后摔倒。脑袋落地。却砸在一条健壮臂膀上。
裴玄贞将手臂微微上抬。让薛婵更舒服一点,淡定道,“别动。是蒙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