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个叫不出名字的宫殿里浑浑噩噩养了三日伤,胸口的隐痛终于开始慢慢消退,司启就如他所承诺的那般,这三日里,无论我如何冷言冷语,他待我都是一如既往的细心。
可惜司启不明白,他犯下的错,用这样一份细心是偿还不了的。我心中记挂白止,担忧我的那三只鸟,就总免不了不待见他。
也就是这三日,我才发觉我对白止的感情绝非自己以为的那般浅薄。在隐山之际,我虽知自己对白止有情,但我更在意他不能与我坦诚相待,只能是藏情于心口难言,草草别过,以为情缘已断。再到光明宫误入陷阱,因为有了面对云湛时的云淡风轻,终是明了心中自始至终只此那一人,再无其他,滋生无数酸楚。再者就是洛河之滨与他相拥相吻,激情澎湃,遂坚定了与他白头偕老的想法,我以为那就是深情挚爱。不曾想过会有今日这般遭遇,也庆幸有了这三日的焦心,才知真正的情爱。
司至说得不错:情爱这东西,绝不是彼此看一眼就心生愉悦,亦或是畅想漫漫长路的美好那般纯粹。
自己亲身经历方知:大难临头之际,不论结果,不计损失,只要他活着,只求他平安,哪怕要自己去抵命,也绝不皱一下眉头的决绝方是最真切的检验方式。
而这,恰好就是我此刻的心情。
我的白止,他若是已经上当受骗,手刃司闭司分司至,或是云湛纤琼柳陌也未能幸免成为戟下亡魂,我只有长叹一声请求他们宽恕,但绝不会在白止面前露出半分埋怨,唯恐伤到他。此事我能担着,可与他共同面对,不足畏惧,真正让我放心不下的是他一番冤杀后,又入司启口中那位大人的暗算,这才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愿见到的。
“王,药凉了。”
司启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他走到床头,伸出手指碰了碰碗身,皱着眉道。
我没办法撵走司启,但我至少能管好自己的嘴巴,遂翻了个身,面朝内,背朝外,睁着两只大眼睛,想着我的白止。
“您不喝药可不行。”
司启一屁股坐在床边,温和说道。
我一动未动,只当他是空气,不存在般,仍一心一意想着我的白止。
“您不是很想知道琥珀妖精……”
“白止怎么啦?”
我翻身跃起,揪着司启的前襟,杀气腾腾的吼道:“他怎么啦?”
司启有那么一刹那的星火,瞧不出因何而起就被他快速熄灭,坐着任由我撕扯,眼睛静得不似真人,待我连问几遍都得不到所求之时,他才端起那碗药,念了个术,就见那黑色的汁水上冒出几缕热气,他吹了吹,便送至我嘴边:“您先喝了它,司启再说。”
我双手接过药碗,也不管它是凉的还是热的,捧起来直接咕噜咕噜喝个精光,等不及缓口气,张口问道:“他在哪里?”
司启深深看了我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替我拭去额角的细汗,方不急不缓,似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般,说得不带一丝情感:“昨日,虚铆长老带着众神去了九疑山青芜宫,神魔大战,康回战败,尸骨无存。”
战败……
尸骨无存……
我只听到了这几个字,便再也听不进其他。
这怎么可能,没有我的火凤鞭,他们如何能敌得过幽篁戟?如何能让我的白止战败?如何能让我的白止尸骨无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司启好似洞悉到我的心声般,又冒出一句:“没有您,众神本是敌不过他的。但大人故意混入战斗中,散布谣言说您性命垂危,让他分了心,被虚铆长老的利器穿膛而过,性命垂危,仓皇而逃,冰王穷追不舍,被迫逃入荒天大泽,沉泽而亡。”
“荒天大泽?”
我重复着这四个字,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一个劲的往下掉。
那是个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存活的地方,广袤大地只有一望无际冒着黑色泡泡的沼泽,一旦有生灵误入其中,不管是地上跑的还是天上飞的,只要进入它的领地,都会被泽底的怪力吸食,古往今来,从未有过例外。
若非如此,当年父神第二子青尢因为追逐一只彩凤,不幸踏入荒天大泽时,神力鼎盛的父神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爱子一点一点被吸食,而无所行动。
“白止,白止!”
我突然发狂大叫着冲下床,欲飞奔赶去荒天大泽。司启飞身挡在我的前面,一脸忧伤:“王,您不可以离开这里。”
“滚!”
愤怒已经让我辨识不清现实与虚幻,我大叫一声,手中的火凤鞭就直接劈了过去,司启避之不及,重重挨了一鞭子,被弹出老远。结界因为他的突受重创而开始奔溃,我手一抬,稍微一用力,便将这个结界完全扫除了。
司启慢慢爬起来,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费力,我本是打算饶过他的,至少留他一条性命。但是,白止死了,我的白止死了,那么四界之中还有谁不能死呢?还有谁值得宽恕呢?
我哭哭笑笑,心就像当初身体被洛河深渊那些最污秽的东西刺穿然后蚕食般痛苦。越是痛苦,我的身体就越发的灼热,手中的火凤鞭一直在变化形态。我明白,这是我的洛河神识在呜咽,在发怒,它想冲出我这具无用的身体,为白止报仇,为白止杀尽四界生灵。
“王,您怎么啦?”
司启见我如此难受,伸出手,欲安抚我,就在那一霎,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手中的火凤鞭竟幻变成一柄我从未见过的权杖,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司启就被这跟权杖重击不起,我飞身而起,将杖柄朝下,直接刺向司启的心脏部位。眼见着司启就要命丧我手之时,便见一阵怪力将司启抽了出去。
我定睛一看,是司启口中的大人。
她风采依旧,脸上是浅浅的笑:“真没想到,你可以拿回你的权杖。”
她说得清楚,但我却什么都听不见,挥着权杖就上,她一脚将司启踢开,飞身躲避。我哪里肯放过她,紧紧追着不放,口里念着我从未听过的术语,权杖就更加欢快更加灵活起来,它比火凤鞭更通灵性,我的想法刚冒出来,它就照做了,好似我与它就是一个整体般,没有彼此。我又念了个术,一杖抛出,便见它泛着荧光,直接命中那女子,将她打落在地。
我运气收回权杖,打算一杖了结了她,不料,这权杖却突然失了形,又变回了火凤鞭,我还未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股腥味冲开我的胸腔,从我口中喷吐而出,身体也随之变得沉重,最后终是跌落在地。
“呵呵呵,焱兮,你太逞强了。”
司启的大人一见我这般就全明白了,她笑呵呵的站起来,拭去嘴角的血腥子,慢慢靠近我,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长剑:“白止死了,你也不想活了,我成全你。”
说完,一剑刺下。
我闭上眼,心道:如此也好。
(未完待续)